對了、對了,他想起來就一肚子窩囊氣。「站太久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在台北火車站找你找多久?走得腳都快斷了!」
就算他大吼,她也不再縮著身子,泫然欲泣。
「我的火車準時到站,我在那裡等了一個小時,我想你可能忘了,或是正忙著,所以直接到這裡等你。」
她這些話說的四平八穩,沒有責怪的語氣,可是卻點出他遲到的事實。江呈浩自知理虧,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算了,進去吧!」他不悅的說。不高興的除了她講話的方式以外,還有她整個人給他的感覺。
她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畏畏縮縮的小老鼠。不知道為什麼,這點讓他很不爽。
他拿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那是一個對一個單身漢來說,過於寬敞的豪宅。裡面倒是乾淨整齊,可能是因為他有找人固定來清理的緣故。
不過,也因為太過整齊了,給人一種似乎沒有人居住的感覺。
他把鑰匙丟在玄關桌上,一跛一跛的走到沙發邊,砰的一聲頹然倒在沙發上。
「你今天晚上可以睡在那間房間。」他指了指客廳旁的一間小房間,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做招待客人的工作,只希望她盡快消失在他面前。
她沒有如他所願的走進那個房間,反而向他走來。
「你的傷口痛嗎?」
她蹲在他的腳前,仰望他,她的眼睛澄澈的宛如一潭很深的湖水,所有的情緒都藏在深深的湖底,讓人捉摸不定,
他沉溺在那潭湖水中,有片刻的失神,但是當他察覺到她竟然拉高他的褲子的時候,他皺著眉退後。「你幹嘛?」
「我看看你的傷口,萬一再裂開就不好了。」
「不用了!」他不需要她的照顧。
「我有護士的執照。」她說,用依然平靜的語氣。
是嗎!?他都不知道……
所以她可以用那麼公事公辦的語氣和態度?她把他當成一般的病患一樣對待,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胸口悶悶的,卻又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任由她拉高他的褲管。
果然小腿上的傷口裂開了,從包裹著的白紗布裡滲出血跡。
「藥在哪裡?」她問。
他指了房間的方向。
她起身走進去。不久,她拿著醫生給他換藥的藥品和紗布走了出來,手腳俐落的重新給傷口上藥,包紮好。她的動作很輕柔,她的技術很好,看來她說她有護士執照的事不假。
江呈浩驚異的看著她熟練而穩定的動作,看著在他面前低著的黑色頭顱……
這個女人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方怡靜嗎?這些年來她過的怎樣?上了什麼學校?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男朋友?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哭?
這些他都一無所知,縱然知道只要隨便問一下老媽,就可以知道的答案,這麼多年來他也不想,或者說盡量避免去知道。
可是,她現在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喂,你真的有護士執照?你現在在哪家醫院上班?」一開口,他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該死的!他不是告訴自己他不想知道嗎?
她處理完他的傷口,抬起頭平視他,依然是平靜的語氣。「我護專畢業,當了幾年護士。不過,現在不在醫院工作。」
「那你現在做什麼?」
「我在朋友的農場裡幫忙。」
農場?這倒很符合她的形象。突然,江呈浩挑起濃眉。
「朋友?男的還女的?」Shit!他幹嘛問那麼清楚?
「男的。」
從鼻子發出哼的一聲,他縮回腳,站了起來。
「累了一天,我要休息了,你就自行解決吧!需要的東西客房裡面應該都有,明天我上班可以順便載你去火車站。」
「為什麼要去火車站?」
「回去啊!你不是有工作要做?」
「我請了假,而且已經答應江媽媽要照顧你。」
看著她固執而專注的眼睛,江呈浩揉揉疼了一天的太陽穴說:「我不需要人照顧,你在只會增加我的麻煩。你就這麼跟我媽說就好了。」
「不行,江媽媽說你一定會這麼說,她也拜託我一定要留下來。」
「你幹嘛這麼聽我媽的話!?請假來照顧一個十幾年沒見過面的陌生男人?莫非你還對我有意思?」
話一出口,他就後侮了。這麼直接又這麼尖銳的話、他怎麼會對一個幾乎陌生的女人說呢?他從來也不是這麼沒有風度的男人啊!可是為什麼每次對上她,他就——
預料中的尷尬,甚至是受傷的表情沒有出現在她的臉上。
如果以前的話她一定掉淚了吧?
可,方怡靜沒有。就算她因為他的話而受到衝擊,她也沒有表現在臉上,唯一的變化,只是她的眼睛變得有些冷峻。
「我是喜歡過你,可那已經是小時候的事了。」
他注意到了她用的是過去式。
就在他為這點有些不是滋味的時候,她繼續以平靜的口吻說:
「趁這個機會我想跟你說清楚。你不用擔心這個,我來台北照顧你也只是因為對江媽媽的承諾。接下來的幾天,我會把你當成一般的病人,請你也不要想太多,就把我當成來幫忙的傭人就好了。你的傷好了,我自然就會回去。以後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還是可以十幾年都不見上一次面。」
他聽錯了嗎?最後的一句,似乎帶著說不出的苦澀跟淡諷,然而當他看她的時候,她還是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一點情緒。
江呈浩皺緊了眉心。
什麼跟什麼……她這麼說,好像顯得他提起過去的事反而可笑了。
她表明得很清楚*—來這裡照顧他,純粹是看在老媽的面子上,她沒有一絲過度的期待。從她的樣子看來,她也不再是過去那個流著眼淚,默默在角落看著他的小女孩了。
他怎麼能在氣勢上輸她?既然她都不在乎他了,像個笨蛋似的沉溺在過去的他,又是怎麼回事?
「好吧,隨便你,你要待下來就待下來,我沒意見,不要給我帶來麻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