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不多不少,擁抱再次出現,秀青被抱得喘不過氣,而喘不過氣的不單單是她的肺,還有她難解的心。
他怎可以當「老闆娘」面前做出這種舉動?難道自己長相真的無害到這等程度?
秀青想問的話很多,可是之禹不給她機會。
「這幾天有沒有人為難你?」他問得情真意切,絲毫不作偽。
「我可以應付。」
「才怪,你可以做好所有分內事情,獨獨對複雜的人際關係無能為力。」他否決她的能力。
「你看不起我?」噘嘴,她的驕傲出門。
「不,我算準了你善良,就算人家對你不起,你還是會擔心別人傷心,而不敢反擊。你唯一的交際能力是忍耐,然後背過頭去,慢慢消化怒氣,並欺騙自己,他們不是故意。」
他把她整個人看透透,讓她的反駁毫無力量。
「哪有人存心對別人惡意?若不是一時的情緒作祟,我認為天下人都希望世界和平。」她眼中,世界上好人是壞人的數億倍。
「世界之所以進步到眼前,最大的動力是競爭,只要競爭存在,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便遭到破壞。」惡意從競爭開始,也因競爭而激烈。
「你眼睛裡只看得到人類惡劣一面。」
「卻也是人類最真實的一面。」
所有對話都在他懷中進行,他不鬆開她,她也沒辦法,「老闆娘」要心傷心碎,她幫不上忙。
「之禹,我有點累,想先休息。」
「老闆娘」在他身後說話,她不看秀青一眼,假裝之禹身邊的女人是鬼魂,自己看不見。
之禹想起艾芬,放開秀青,但手不鬆開她的,他沒打算「分手」。
「老闆,我訂好旅館,可以馬上送艾小姐過去,」
看見之禹對秀青的親密,他乖覺地把「老闆娘」三個字縮回肚裡。
「好,你休息,明天等我到公司,再跟你討論尚未解決的問題。」之禹對「老闆娘」純粹公式化的口吻,讓秀青迷糊。
「嗯,明天見。」艾芬湊近他臉頰,一個輕吻,轉身離去。
從頭到尾,她拿秀青當空氣看,這種高傲姿態,加速了秀青的自卑。
見過兩次面的男人,在跟上艾芬腳步後,想到什麼似地,向艾芬交代一句,折回之禹跟前。
「老闆,這是你要的油飯,在你指定的鍾記購買的。」
「很好,謝謝你。」接過油飯,之禹一手摟過秀青,在她耳畔說:「我在美國找不到賣油飯的,只好托人在台灣買,這家是百年老店,每天都大排長龍,試試看,我包你一試上癮。」
該不該高興?他的在乎、他的重視,輕而易舉消滅她的自卑情結。
「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低頭,她從包包裡面拿出一個保鮮盒。
「什麼東西?」
「醃芭樂。」
「你親手做的?」
「對,味道還不錯。」
「看來我最近表現良好。」
「你都特地從美國回來,幫我應付我最不拿手的人際關係,我能說你表現差強人意?」微笑,她暫且把高等美女擺在一邊。
現在是兩個人的時間,不管他們之間的感覺是友誼或是愛情,沒有人能否認,眼前,他們很愉悅。
第六章
坐上計程車,芭樂在他嘴裡,卡滋卡滋吃得高興,那是古早的簡單味,不添加色素香料,沒有華麗動人的包裝,卻好吃得讓人再三回味。一如眼前女人,不亮眼、不艷麗,和她在一起,舒服得讓人上癮。
有個作者寫過「蛋白質女孩」,他說蛋白質女孩有益身心。
那麼這個蕭秀青該是維生素女孩,維生素不提供熱量動能,是所有食物中的微量分子,不顯眼、不被重視,卻是人體裡不能或缺的一部分,
她在的時候,你不覺得她重要;她不在的時候,雖不立即影響生活,卻覺得全身不舒泰。
她是維生素女孩,維持了之禹的健康,不管是身體或心靈。
「問吧!」滿足地合上保鮮盒,他突發一語。
「問什麼?」她反問。
手上的油飯溫溫熱熱,她不愛吃油飯,卻喜歡它在手上的溫度。
「關於艾芬,你不想知道?」
原來她叫作艾芬,她想知道,但這一問……是不是兩人之間,親密增溫?
她無意於辦公室戀情,更不想成為全民公敵,但事情發展,往往難受控制,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出口問題。
「她是我的大學同學,家住在紐約,從小就移民新大陸,是標準的ABC。她很有企圖心,大學畢業後在華爾街工作,她的能力有目共睹,不久,我挖角成功,將她納入我旗下公司。」
「你有識人能力。」
不是恭維,是認真,進黎榮不到兩個月,他摸透每個老師長官的性格特質,他很少處理學校事務,就算教學,也幾乎是她一手包辦,不做事的他,卻在學校裡悠遊自得,得到所有人的歡迎愛戴。
「事實上,能說服她加入我的公司,我動用了些特權,」
「你給她優厚待遇和高職位?」一如他拿蕭薔的薪水砸在她身上。
「不,艾芬驕傲,她堅持從基層做起,不過半年,她以亮眼成績拿下我原本要給她的職務,且贏得全公司上下員工的心服口服,今年我回國,把美國公司交由總經理掌管,她成了威爾森最得力助手。這次去美國處理事情,順道向威爾森借將,藉由艾芬的幫助,國內事業拓展會更快。」
「你給她什麼特權?」
「當時她是我的女朋友。」
「當時?意思是現在不是?」
「對。」
「你們分手?為什麼?她有男朋友?」
「我的家人反對。」
「為什麼?她是那麼優秀的女人。」
「第一,她是半個美國人,我爺爺奶奶不能接受一群不愛說國語的孫子。第二,她的職業不是老師,我父母始終認為老師才能教養好孩子。最後一個,也是我姊姊們反對的最大理由。」
「什麼理由?」
「姊姊們認為艾芬太過精明能幹,往後會把老實忠厚的我壓死死,這樣的婚姻對男人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