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包圍,飛羽馱著阿曼突破了一個缺口,往另一側較為開闊的高坡奔去。
曲布阿得意地下達命令。「散開,將她圍住!那裡是個懸崖,看她還能往哪裡跑?!」多次潛入黔嶺王的領地,他對這一帶地形早已熟記於心。
阿曼不理會他,仍然由著飛羽將她帶上光禿禿的山崗。
這裡果真是處懸崖,飛羽焦躁地停在崖邊仰首悲鳴。
面對腳下松濤起伏的山谷,阿曼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很高興,因為她寧願死,也不要被他們抓住。
而當她抬頭遠眺時,發現她對面的那片茶山上正是她的家--「黔嶺王族」莊園。
阿曼從沒來過這裡,今天才發現,從這裡看過去,她的家竟是如此清晰美麗。此刻,朝陽從薄雲中透出,將一抹五色霞光揮灑在翠綠環繞的城堡上,使之如詩如畫。
阿曼不理會已經逼近的危險,面對眼前的懸崖和美麗的莊園,心情異常平靜。
沒有失望、沒有恐懼、也沒有憂慮,她知道這是天神的旨意,讓她在失去心愛的丈夫後,死在她可愛的家園。
她唯一的遺憾是,不能對藍風說一聲「對不起」……
*** *** ***
拂曉前,是露水最重的時候,山林裡環繞著一層薄薄的白霧,淡淡的月光從枝枒間隱約顯露出來,斜映在霧氣上,泛出幾絲淡藍的光暉。一對野斑鳩緊緊依偎站在松樹枝上,風一吹,就有水珠子從松針上灑落下來,冷得牠們淒楚地叫了幾聲:「咕咕咕--咕。」
那叫聲令寂靜的山嶺陡增幾分淒涼,坐在山泉邊的藍風聞聲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聽阿曼講完一切後,他離開了房間。因為他無法在阿曼悲傷的目光下思考,更無法面對她的美麗而無動於衷,但此刻的他需要獨自冷靜地思考。
短短幾天來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也太離奇,於是,他來到無人的山裡,面對那一彎淡淡的月亮和寂靜的山林,整理心中的紊亂。
望著山間隱約可見的盤山小道,藍風知道如果自己願意,他可以沿著這條小道一直走去,走到黔江邊,搭乘清晨的渡船離開黔嶺到七星堡去。等找到他的國王和夥伴們後,永遠不要再回到這裡,永遠將這裡的一切忘掉,就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麼,他的生活依然會像以前一樣愜意而自在。
可是,他能做到嗎?他可以忘記阿曼,當這裡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
不、他做不到!他不可能離開阿曼獨自回大琊國。而且他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也都將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腦海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離開愛馬固然令他十分不捨,但離開阿曼更令他心痛欲裂,可是想到她對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戲弄與欺騙,他的自尊心又受不了……
阿曼今晚再次講起她的夢,這次他聽得很認真,卻更令他震撼。自己居然從她十三歲起就闖入她的夢境,成為她苦戀多年的「夢中情人」,他覺得匪夷所思,她說的是真的嗎?
想到她有可能是騙他時,他感到背脊升起了一股寒意,但是幾乎同時,他眼前浮現了阿曼清澈坦然的雙眼,任性卻毫無心機的笑靨。還有從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大聲宣告「你是我的」。而後,她也從來沒有隱諱對他的佔有慾。在他們洞房時,她全心地付出,表現出的強烈情感和如火般的熱情也是真實的,那激情同樣深深地鐫刻在他的心底。
藍風對自己說:「不,阿曼不可能編造出那樣的夢境,我也絕對不會愛上一個攻於心計的女人!」
愛?對她的情感是愛嗎?藍風仔細思考著。
不管他承不承認,對阿曼的愛其實早已在他心中萌芽,如同腳下的清泉水般清澈見底,汩汩流淌在他的心中。當他一次次細心地為她包裹傷口時、當他心急如焚地想拯救她於危難時、當她的淚水如重錘般砸在他胸口令他感到疼痛時,他已經愛上了她。只不過他一直刻意抑制,拒絕正視它的存在而已……
確定自己對阿曼的情感後,藍風覺得需要找個人談談,而那個人正是將自己身上從未示人的護身偈語告訴阿曼的人。
於是他匆匆回到莊院,向守門的衛士打聽畢摩的住處。然後按照衛士的指引,往設立在山崗上的神殿急步奔去。
儘管夜已深,畢摩仍未休息,並且對藍風的出現絲毫不感意外。
藍風也不客氣,行禮後,開門見山地說明深夜造訪的原因。畢摩對他終於明白自己情意感到欣慰,並解答藍風不少的問題。
兩人正相談甚歡時,畢摩突然臉色微變,要他回去照顧阿曼,但卻不告訴他原因。
懷著釋然又急切的心情,藍風趕回房間,只覺得有滿腹的話要對阿曼說。
可是阿曼不在屋內,他看到她的衣服鞋子還在,燈也沒熄滅,心想她不可能走遠,也許是她心裡有委屈而到她父王或者哪個哥哥處尋找安慰去了,於是他坐在床沿等她。
房裡十分寂靜,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便是燈芯偶爾發出的啪啪聲。油燈裡的火焰又長又明亮,燈影緩緩地沿著牆壁往上爬。
藍風的心情突然變得十分煩躁,而且有種非常不安的感覺,他推開窗戶,發現天已破曉。
「她到底去了哪裡?」他吹滅了燈火,決定出去找她。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了,納葛緊張地喊他:「藍風,快跟我們走!」
看到一向都很穩重的納葛慌亂的神情,藍風吃驚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混蛋!」納山突然從納葛的身後擠進來,忿恨不平地罵道:「我們將她好好地保護了十八年,才交給你一個晚上她就出事,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該死的就得償命!」
「阿曼?」藍風身上的血液彷彿突然流盡,他臉色煞白地一把抓住納山說:「阿曼怎麼啦?我正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