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殘,不得無禮!」手上裹著紗布,身披紅色袈裟的百忌法師低聲喝阻他。
初來時,石天威從秦大人的介紹中得知,這兩人是師兄弟,來自關外。看著百忌,想到神秘女孩所中的「寒冰掌」就是拜他所賜,心裡便很不痛快。
石天威不睬他們,對秦大人打了招呼後逕自坐下。
急於破案的秦大人看出石天威不屑與那兩人為伍,也知道破案不能靠那兩個蠻人。他見到石天威來後,對三個案子的每一細節都不放過,並親自尋訪證人、核查證據,短短幾日已有了詳細的計劃,這委實讓秦重鬆了口氣。此刻見他風塵僕僕,不由關切地問:「石少莊主,聽說你去追拿兇手,結果如何?」
石天威聳聳肩。「那人跑得極快,尋了兩天也毫無結果。」
「他昨夜又到『源永齋』行刺!幸虧我們跟鐵捕頭早已埋伏在院子對面的酒店裡,趙老闆才躲過了此劫。」百殘輕蔑地說,語氣裡大有指責石天威的意思。
對他的話,石天威毫不在意,倒是鐵捕頭皺著眉頭道:「上人此話不真。昨夜若非兩位酒喝得太多,合眾人之力,那刺客根本就跑不了。趙老闆也不會受傷,那個保鑣也不會死。」
百殘不悅地說:「我師兄可沒有喝酒!」
鐵捕頭看了眼百忌法師,說:「沒錯,法師是沒有喝酒,可忙著喚醒你,也沒能及時隨我等攔截刺客。」然後他站起身對秦重說:「大人,這就是屬下今日召集各位前來的意思。望大人明令諸位,今後辦案時,無論是誰都不得飲酒,以免重蹈覆轍。違者,當依懈怠瀆職罪論處。」
對鐵捕頭這番不卑不亢、剛正不阿的態度,石天威打心眼裡佩服。
秦大人卻說:「鐵捕頭所說原是實理,但對本府特聘的各位好漢並不適宜,我看……」
石天威起身打斷他的話道:「秦大人,在下也認為鐵捕頭所言極是。今日我等既然被大人禮聘於此,那我等自當遵守主人的律令,不該有例外。」
他這一席話,說得鐵捕頭連連點頭。
百殘立即跳起來,忿忿不平地說:「哼,你們都別說了,不就是幾碗酒嗎?查案時老子不喝就是了!」
鐵捕頭見目的達到,也不想再多說,便借口還有公務在身,告辭而去,大家也隨即散了。
石天威並沒住在州牧安置的官驛館,而是住在青鶴莊位於京口的分號。
次日,他決定到蘇州拜訪薛家大小姐——如今蘇州城有名的「翠林玉坊」的大少奶奶薛惠芳。
由趙鐸潤提供的線索看,他早先對這幾件血案彼此有關聯的判斷是正確的。薛家血案是所有案件的前因,要抓凶破案就須先查清薛家還有什麼活著的親人,看是否有人為了復仇而犯下了後來的血案。
來到京口後,他幾度走訪薛家的左鄰右舍,瞭解近年來與薛家有關的人與事。
大家都說薛家老爺一向為人慷慨,灑脫不拘,家裡常有文人雅士來往,但除了蘇州方家外,從未見過和聽過有其它親戚走動。還說薛家只有兩位小姐,三年前大小姐出嫁後,倒也常由夫婿陪伴回家。被夫家退親的二小姐則一直陪伴母親深居簡出,直到被人殺害都沒離開過「瓏玉園」。
「深居簡出?一直沒離開過瓏玉園?」石天威在心裡冷笑:這可不像那位不安份的二小姐吶!
到了蘇州方家,石天威說明來意後,薛惠芳以懷有身孕不便見客為由,拒絕見他,而由她夫婿方皓冷淡的態度和言談中不難看出,他們均未原諒他當初悔婚並拋棄她妹妹的行為。
他們怎能光指責我,當初為何不好好管教那個女孩呢?石天威鬱悶地想著,心情複雜地離開了蘇州。
京口地處丘陵地帶,駐足北固山眺望這盡得山水之勝,鍾靈毓秀的城鎮,石天威再次感到心痛。
三年了,自從當時堅決退婚後,他就再也沒來過這裡,就連分號的事也一併交由管事全權處理。
他逃避此地實在是情非得已,他怕故地重遊勾起對往事的回憶,怕看見或聽見有關她的一切。
直到一個多月前驚聞薛家滿門遇害,他才隨同悲傷的父母再次來到這個曾令他快樂又痛苦的地方,親手安葬了曾經如同爹娘般關心他的薛家伯父母和幾乎成為他妻子的薛家二小姐,以及其它遇害家僕。
在父母愧疚傷心的眼淚中,他知道是自己使兩家數十載的交情毀於一旦。從三年前他不說明理由而堅決要求退婚起,石薛兩家就因石家的愧疚和薛家的憤怒而斷了聯繫。是他讓爹爹背負了不忠不義的罵名,令爹娘一直自責甚苛,而他在心裡對父母懷有一種深深的歉意,但他從不後悔當初自己的決定。
說實話,對薛家的兩個女兒,他也只剩小時候的模糊印象了。自從惠心隨她師傅走後,石天威也被嚴格「管」了起來,每天習文練武,學管理山莊的各類本事。就是逢年過節到京口拜望薛家時,也見不著她們兩姊妹。他只記得惠芳是個漂亮安靜、十分拘謹的女孩,不像她活潑好動、總是咧著嘴兒,露出那顆小虎牙跟在他身後纏著他學劍的頑皮妹妹。
那真是個調皮好動的丫頭!
想起淡忘多年的往事,石天威下意識地摸摸額上的疤痕,眼前出現了那個總是一身紅褲綠襖、頭髮凌亂、小臉髒污的女孩,彷彿又聽到了那一聲聲「天威哥哥」的呼喚,他的心竟因此而充滿了柔情。
「唉,她如果一直保持那樣該多好啊?」他喃喃自語著,心情更加鬱悶。
他氣惱地拍著自己的額頭,罵道:「見鬼,別再想她!」
可是越想阻止自己想她,那亂如飛絮的頭髮、潔白的小虎牙、明亮的眼睛和花臉蛋就愈加清晰地出現在他眼前,「天威哥哥」的甜蜜呼喚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