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給雷夢娜做了檢查,並且替她打了抗癇劑的藥,她臉色蒼白,蔣日出替她弄了間單人病房,他知道她愛面子,不希望有人看到她狼狽的樣子。
「觀察一日,沒問題的話就可以出院。」目前診斷是「強直陣攣形發作」,是屬於較為嚴重的症狀,所以留院觀察是必然的。
他自己身為醫師,知道這種症狀可大可小,但他還是不敢太輕忽,寧可謹慎一點的好。
雷夢娜虛弱地半睜開眼,他知道不能再說些刺激她的話,只能盡量安撫,不能再有太多刺激性的語言。
醫師離開後,雷夢娜動動手指,逐漸轉醒,看著床邊坐著的男人。
「日出,你……你還在,我好高興。」她欣慰的笑,笑中熱淚盈眶。
「明明知道自己有這種毛病,還這樣糟蹋自己。」他不敢再說太絕的話,他擔心她,但仍不時低頭看表,坐立不安。
「日出。」她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怎麼?」他趨前問道。
她伸出手,覆上床畔他的手並緊握,忽然淌下淚來。
這一舉動,讓蔣日出看得是又無奈又無助。「噯,怎麼了。」他拿起面紙為她擦淚。「別哭了,醫師說妳不能太情緒化。」
不說還好,越說她哭得越厲害,她握緊的手,青筋浮現。
「別這樣,妳越這樣我越……」算了,別說了!
畢竟是曾經愛過的女人,她的眼淚把他的心哭擰了。
*** *** ***
華燈初上,捷運擁擠,川流不息的人潮,讓宋月洛茫然。
從白晝到夜晚,她像個沒有方向的候鳥,不知該飛向何方。
她一直等著,認為蔣日出會打電話給她,但一天過去了,除了外婆和馬外公打來關懷的之外,絲毫沒有他的音訊。
她對外婆撒了謊,說她已經和日出聯絡上,要外婆和馬外公不要擔心,因為他的朋友很盧,才會煩得日出沒空和她聯絡。
她決定還是回到她的小窩,縱使隨時會有討債公司的人來找麻煩,她也不想回到蔣日出那裡,她怕萬一一進去,雷夢娜也在那,兩人也許重修舊好,她的出現,只是徒增尷尬而已,她不想去冒這風險。
捷運車廂喧嘩吵雜,幾個高中生在討論偶像明星的八卦新聞,一位中年上班族臉上掛著疲累,將頭斜靠在一旁,不時打著盹。
宋月洛的手裡,緊緊握著手機,她重新將簡訊秀了出來,那一串簡捷有力的交代,仍清清楚楚印在上頭--
夢娜出事了,我去看她,白天給妳電話!
她出事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讓他一整天都忘了給她一通電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該死地在乎他要不要打來,以前沒有他在,她也過得很自在,現在,好像因為太過依賴,讓她這樣六神無主:心神不寧,值得嗎?
為何一沒有他在身邊,孤獨與寂寞就來狂蝕她的心,她好恨,她不該這麼愛他的。
昨晚,兩人還在花前月下,她一直以為,她是深受上帝眷顧,誰知道,一夕之間,風雲變色。
握在手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名字。是他,他終於打來了!
蔣日出一開口就是不斷抱歉。「月洛,我真該死,夢娜煩得我都無法打電話給妳,喔,對了,妳現在人在哪裡?」他聽見捷運隆隆的聲音。
「我要回我租的地方。」
「不行不行,妳不能回那裡去,要嘛,就回我家,要嘛,就再回八里,我也比較安心。」他口氣聽來著急。
「我不想讓你外公和我外婆擔心,我跟他們說了沒事,但我這樣子,他們一定不相信。日出,你到現在才打這通電話給我,你是不是還打算繼續待下去?」
「她有癲癇的毛病,加上她的親人都在國外……」
「好了,你不用說了,你去忙吧!」
她根本就不想再聽下去,他的心被雷夢娜綁死了,她解不開,而她也沒那力氣去做解繩這工作。
「月洛,妳不要誤會,我跟夢娜是不可能的,妳不知道,癲癇的人發起病來,十分可怕,我至少要等她情緒穩定,讓她慢慢接受我跟她已經不可能的事實,這才對呀!」他竭盡心力解釋,但宋月洛卻不這麼想。
「情緒穩定?鬼知道她要等到民國幾年才會情緒穩定,蔣日出,你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這種需要你當機立斷的事,你也得做得這樣拖泥帶水嗎?」她吼道,全車廂的人都目不轉睛看著她。
雷夢娜就是知道他這種個性,看透他的脾氣,只要她一天到晚,來個三場癲癇大賽,她的蔣日出就離不開她了。
她的如意算盤她都看得出來了,為何他就想不出個對策,只能按照她的劇本走呢?
「我不想說了!」她把手機切斷後關機,看著外頭月台。厚,坐過頭了,都是他害的啦!
她急忙走出捷運站,夜幕低垂,霓虹耀眼,她拖著腳步,慢慢走回住所。
牆上那些骯髒污穢的話依舊清晰可見,一進屋沒多久,家裡的室內電話響起,她猶豫一會兒,傾身接聽。
「是不是月洛啊?」是秦婆婆。「妳真的在家啊,妳這孩子,剛剛日出打電話來,問妳有沒有打給我……妳不是告訴外婆,說妳和他在一起,怎麼……」她的聲音聽起來焦急萬分,一旁還有馬鐵山傳來要她「慢慢講,別急」的勸告。
「外婆……」她用手掩住口鼻,她好想哭,好想外婆。「我沒事,我……很好,真的。」
「真的沒事嗎?可是日出他……」
「是有一點點誤會,不過現在已經說開了,外婆,馬外公那兒的環境,妳喜歡嗎?」她趕緊轉移話題,好分化外婆的不安。
「這裡好山好水,又有人可以說話,當然好了,月洛啊,外婆覺得日出這孩子不錯,就是他托人把外婆帶到台北來的,他說一家人本來就不該相隔那麼遠,唉,想想也對,搬來台北,外婆能更常看到妳,心裡就歡喜、踏實了。」從她的口氣中,聽得出對蔣日出的安排,頗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