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是烏雲?風很大?」薛師爺微鎖著眉,似乎在思考什麼嚴重的問題似的。他細細問:「往哪個方向?雲沒有被吹散嗎?嗯,快到山頂才這樣?過了無名廟了沒有?」
「過了廟才這樣。我站在大人身邊,他的衣帶……」
兩人低聲討論山上的異常景況時,旁邊有人影接近,讓兩人警覺地住嘴。
是哈腰低頭的店小二領著兩位客人走過來,一面抱歉地詢問:「爺,不好意思,店裡都滿了,只剩您這桌有空,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兩人聞言抬頭,眼睛登時一亮!
店小二領來的,居然是兩位翩翩美少年。
前頭的那個,著雪白長衫,唇紅齒白,眉目如畫,寒星般的雙眸,透出凌厲氣勢,正盯著薛、齊兩人看。
後面跟著的那位青衣少年,年幼幾分,卻可親得多,骨碌碌的大眼睛轉啊轉的,毫不掩飾的好奇。
齊時還在皺眉之際,薛承先仔細端詳著兩人,溫文眼眸閃爍難解的光芒。
片刻,嘴角揚起淺淺微笑,薛承先笑道:「請!我們很快就走了,兩位坐吧。」
店小二如獲大赦,扯下頸上布巾,擦了擦桌面跟椅子,讓兩位客人坐下。
再找不到桌子,他怕會被白衣公子那令人通體冰涼的冷冽目光給殺死。
悅來居是多大的地方,店小二也不是沒見過世面,偏生就這個白衣少公子,年紀雖輕,渾身卻帶著一股莫名氣勢,讓人畏懼。
邪門啊,邪門!
「兩位趕路嗎?進城還是出城?」才落座,薛承先便親切詢問。
白衣公子尚在沉吟,青衣少年便迫不及待地要答話。「我們其實……」
凌厲目光一掃,言者馬上乖乖閉嘴。
齊時看在眼裡,忍不住吹聲口哨。「你哥哥好凶。小哥,別怕,說給我們聽聽,打哪兒來,往哪兒去啊?」
「你怎麼知道我們不住城裡?」白衣公子還是開了口,聲音刻意壓得平平的,卻讓聽者心頭一凜!
齊時咧嘴一笑。「看你們兩個打扮得這麼整齊,不像是住附近出來閒晃喝茶的。何況,欸,不是我說,我們再怎麼樣也是……」
薛承先咳嗽一聲,及時打斷了齊時正要暴露身份的話,怡然接口:「他的意思是兩位面生,未曾見過,許是城外人士。」
「咦?難道住城裡的所有人,您都見過、都認識嗎?」青衣少年忍不住反問。嗓音清脆剔透,簡直像是還沒變聲的小童一般。
「這倒不敢說,至少兩位我就不認識。」薛承先依然是和煦微笑。「敢問大名?」
「我叫應雨,她是隨風……」
「好名字。」薛承先很快便弄清楚應雨年幼天真,比起一身雪白的隨風,要好相與得多。他微笑稱許。
「要問別人,怎麼不先報上自己名號?」隨風果然發難。
「你果然是城外人,而且我看,是第一次進城來?」齊時搶著說,笑嘻嘻的。
「這又是怎麼說?」隨風不服。
薛、齊二人還沒答腔,一個陌生低沉、頗有氣勢的嗓音便加了進來。
「連他們倆都不認識,當然知道你們是第一次來。」
此言一出,只見薛承先與齊時都迅速起身讓座,端肅旁立。
那不速之客,卻連看都沒看眾人一眼。話說完,便自顧自地坐下,抓起一把虎皮花生吃將起來,還大剌剌交代:「齊時,倒酒啊!杵在那兒幹嘛?」
「大人,您怎麼會到這兒來?」薛師爺低聲詢問。
「府裡沒什麼事,我出來晃晃。」那位「大人」抬頭,一雙炯炯丹鳳眼,往青白二人臉上一溜,又轉開,質問自己的得力屬下:「才多久的工夫,你們就交上新朋友了?」
「連人家姓什麼都還不曉得哪。」齊時招來小二拿了乾淨酒杯,在每個人面前都擺上,也斟了酒。
「這是我們知府凌大人。旁邊這位是薛師爺。我呢,你們叫我齊大哥就成了。兩位遠來是客,我們先乾為敬。」
「幹什麼嚷得大家都聽見?」凌旭瞪了齊時一眼,齊時笑嘻嘻地閉嘴。
只見凌旭端起酒杯,很隨意地擺擺手。「喂,喝啊,看你們倆,秀氣得跟娘兒們一樣,該不會連酒都不能喝吧?男人不能喝酒,還叫什麼男人!」
話聲才落,便惹來一陣哄笑,連旁邊伺候著的掌櫃小二,都轉過臉偷偷笑了起來。
「啪!」
隨風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腰際繫掛的小鈴一陣輕響,一臉怒氣。
這些人,尤其是那個什麼知府大人的,打進來起就沒正眼瞧過人,講的話怎麼聽怎麼扎耳,讓隨風莫名其妙的一股火氣就上來。
「師姐……」應雨怯怯地拉了拉白衣少年衣角,用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低低懇求:「別這樣,大家都在看呢……」
「誰不能喝酒?你別看扁人了!」
清脆話聲方落,隨風端起酒杯仰頭就灌。
喝乾了,啪地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擱,淺淺紅暈慢慢湧上那晶瑩如雪的面頰,襯得那雙眼眸更加冷亮。
她喝完,拉著應雨就起身。「我們走!」
「才喝了一杯就要走?不吃點小菜嗎?空肚子喝酒,小心醉哪。」齊時笑吟吟地,對著兩人穿過大堂、出了店門的背影猛喊:「喝了我們的酒還不道謝,小兄弟,你們的架子可真大!」
回頭,看見知府大人和師爺嘴角都含著笑意。
齊時還沒領悟過來,只是繼續興匆匆地說:「這一對小兄弟,長得真俊。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脾氣還挺沖的!」
「齊時啊,我看人家沒醉,你倒有點醉了。」
凌旭還是自顧自地喝酒吃菜,只是話中洩露了打趣意味。
「咦?我才喝了兩口,大人您就到了,怎麼說我喝醉?」齊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雙濃眉疑惑地挑高著。
「沒喝醉,怎麼衝著人家姑娘家直叫公子?」
凌旭很快的便喝乾了一壺,滿足了癮頭饞蟲便算數,丟下這一句,起身振振衣襬,瀟瀟灑灑的穿過店堂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