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法力回來了?」
應雨沒回答,急切的衝進雨中,又哭又笑地嚷了起來:「下雨了!下雨了!」
她仰頭承接雨水,任其打在身上,不管有多冰寒刺骨,只一徑的在小園裡轉圈圈。
「應雨姑娘……」
「讓我出去。」聽見外面動靜的薛承先已經來到門口。隔著門,他低聲下氣、但很堅持地請求:「齊護衛,我要見她,我必須跟她說說話。」
「可是……」
「讓他去吧。」不知道何時也出了房、隨著他們來到廊上的凌旭,平靜地下令:「開門。」
「大人,這樣好嗎?」
「我說開門就開門。」
門開了,憔悴到幾乎讓人認不出來的薛承先,沉默的看了眾人一眼。
隨即,他拎起大氅,慢慢下了階,走進小園中。
他跟在應雨身後,先幫她披上防雨御寒用的大氅,然後開始低聲對她說話。
應雨只是哭,捧著臉,淚如雨下。
雨也如她的淚一樣,無窮無盡。
「薛師爺現下已經知道應雨不是他妹妹,而是他口中所謂的天生妖物,萬一他要對應雨姑娘不利……」齊時還在擔心。
「我賭他不會。」凌旭緩緩的說。「用我項上人頭跟你賭。」
不管妖不妖、人不人,心動情生之際,再多的仇恨、再強的執念,都得屈膝。
從英雄豪傑到大奸大惡,過不了的,向來都是美人關啊。
「大人,您真的不擔心嗎?」齊時急得伸長頸子猛看。「他們……他們……」
「我看起來像不擔心嗎?」凌旭兩眼也緊盯著園中的兩人,不敢有一刻的放鬆。
齊時認真的看了看大人那張英俊卻平靜的臉龐,決定實話實說。
「老實說,大人,真的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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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冰雨之後,經過大火焚燒的上地終於降溫。
極度怕熱的隨風,總算可以靠近前山那片焦土。她隨著師父師娘穿梭在東倒西歪、亂成一片的焦林巨木中,收拾殘局。
山上一草一木有所損傷,她師父師娘都會非常痛心,更何況是這樣巨大的傷害。
隨風安靜地幹著活,將燒焦的樹木都堆到一起,然後翻土,準備播種。
已經好幾天了,她靜得過分。
隨風的個性雖然不好相與,但不會記仇。以前多次被罰被罵,她不開心歸不開心,事情過了就算了,一下子就忘光光,否則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師父師娘抓到不聽話偷溜下山。
可是現在……
同樣在進行重整工作的師娘,連連對自己夫婿使眼色,要他去跟面前那個白衣都沾上塵土、有些黯淡的小姑娘談談。
「妳去啊。」驚雷不滿地嘀咕。
「她們都怕我,你去比較好。」
愛妻諭旨一下,驚雷只好硬著頭皮去。
「隨風,妳要不要休息一下?來師父旁邊坐。」驚雷招招手,對隨風說。
隨風搖搖頭。「沒關係,我要繼續清理。」
眼看小姑娘又低著頭繼續翻土,以往倔強清麗的臉蛋有著難掩的落寞,做師父的心疼極了。他無奈地看著隨風的纖細背影。
師娘給驚雷一個譴責的眼神。「真沒用!」
「妳去跟她說說嘛。」
「可是我怕我一開口就罵人……」
「那可不行!妳罵她做什麼?她這次也嚇壞了……」
聽著師父師娘在她身後小聲爭執著,隨風更是心酸難受。
把山上搞成這樣、造成如此大傷害的元兇,竟然是她的親哥哥!
而她,和師父師娘、應雨並非同類。
她是凡人。
但在城裡眾人眼光中,她卻是妖物。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抬不起頭、無法面對師父師娘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隨風不像應雨。有什麼事情,應雨都是先哭一場再說,然後大人們就焦頭爛額,幫可憐兮兮的應雨處理善後。
隨風從來不是這樣,以後也不會。
她還有什麼權利撒嬌呢?她的父親是破壞此地風水的元兇,而她哥哥則多次試圖做同樣的事情,還差一點砍殺成天府的父母官,把她師父師娘在無名廟裡的法身給砸爛,放火燒光參天古木……
想著想著,一滴晶瑩淚珠滾落。
無聲無息。她一直低著頭,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人發現。不過,她身後的驚雷夫婦,卻已震驚得中斷了談話。
隨風在哭!
從小打不怕、罵不怕,不管怎麼罰,最多也是皺眉鬧脾氣,不曾掉過一滴眼淚的隨風……
「妳從來不哭的,怎麼回事?」師娘再也忍不住的走到隨風身邊,抓住她的手臂就問:「哪兒痛嗎?哪兒不舒服嗎?妳哭什麼?」
「沒事。」隨風慌忙低頭,倔強地咬住唇。
「怎麼會沒事!妳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師娘堅持。「妳這樣陰陽怪氣好幾天了,沒人知道妳心裡想什麼,這樣不成!」
「妳不能好好說嗎?罵孩子做什麼?」
「我哪裡有罵她!我只是要她說啊!」
隨風望著撫養她長大、教她管她,卻也疼她寵她的師父師娘。
不是親人,甚至不是同類,他們的關懷,卻一直那麼真切。
「師父,師娘……」
她一開口,爭執中的兩人馬上停下來盯著她。
「你們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凡人,不是……不是……」
「一開始就知道啊。」師娘快人快語,迅速俐落回答。「當年抱妳出京城的奶娘,因為太害怕,一出崇仁門就把妳棄置在日精峰山腳,自個兒逃命去了。要不是我們經過,妳早就--」師娘說著,突然住口。
「早就怎麼樣?」隨風忍不住追問。
「早就死了。」師父驚雷恨恨地接下去說:「那時妳才剛滿月,又被嚴重燒傷,眼看是沒氣了,連哭都不會哭,是妳師娘不忍心,說魏瀾雖壞,卻是聽命行事,禍不及子孫,所以就把妳抱回山上來養,耗了妳師娘一甲子功力才救回妳的小命。」
「你話也太多了!」師娘瞪驚雷一眼,嫌他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