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寧夏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12 頁

 

  他的眼睛雖然復明瞭,但拆線的時機卻得視眼角膜癒合的情況而定,按往例,半年到一年是最恰當的時間。

  所以等到他終於能夠憑著自己的眼睛走出醫院時,他已經離開了她整整一年以上。

  一出院,他就迫不及待買了機票回台灣,興匆匆地包了輛出租車來到村子口外。

  進村之前他的心起了強烈的恐懼。

  在心底,因著強烈且堆累的思念,他幾乎已將寧靜神化了,他有些擔心,擔心真實的寧靜會讓他有些失望。

  而他居然真的失望了,非常非常的失望。

  失望的原因不是來自於寧靜的長相,而是她,不見了。

  坐在老山東雜貨鋪前,夏天呆愣著未能回神,只見老山東不斷搖頭歎氣。

  「老天沒長眼哪!過年時的一場車禍帶走了寧兒的爸媽,幾天後來了個和她幾年沒見過面的親戚,說是她堂叔,那傢伙流里流氣活像個流氓,聽說以前每回上門找寧先生就是為了借錢,這回得到消息說小寧兒成了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就立刻找上門來,還開口說是要領養她,唉,誰都看得出來還不就是為了她爸媽留下來的那些錢。」

  老山東欷吁不已。

  「我還特地為了這事上了法院,可法官說,乾爹只是名義上的,法律上不具效力,所以他還是把寧靜判給她堂叔,那傢伙一拿到法院裁決就立刻變賣了寧家的房子,強拉著小寧兒要她走。」

  老山東拭了拭老淚。

  「走之前我和寧兒說了,讓她有空就打電話給我,她那堂叔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麼的,居無定所,小寧兒打過兩次電話來,一次在宜蘭,一次在台東,電話裡頭的聲音很沙啞,我問她是不是哭過了,她還推說沒有,只讓我別擔心,說她過得很好……」

  老山東歎氣。

  「唉!好與不好不用講,光聽聲音就知道,小寧兒肯定是受了苦,可我知道她的脾氣,就算過得不好她也不想害人擔心的,她上次打電話回來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和咱們誰聯絡過了。」

  換言之,已經沒有人知道寧靜在哪裡了。

  夏天心頭一陣刺痛,空蕩得難受。

  他問了老山東可有寧靜的照片?卻看見老人家窘得直搔頭。

  「小天哪,別說是你,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天咱們大家問了問,才發現咱們這裡誰也沒有寧兒的照片,以前是因為反正是鄰居,大家日日可見,誰也沒想過要拍個照留念,之後她父母猝死,屋子被賣,東西被扔,咱們又都顧著和她堂叔搶人,誰也沒想過其它的事,都想著很快就能見她回來,誰知道……唉……」

  所以,夏天心頭空蕩更深,他甚至連張可以藉以思念她的照片都沒有嗎?

  強自振作,他留下了自己的所有聯絡方式,再三拜託,如果寧靜一有消息,就要立刻通知他。

  離開前,夏天拜託老山東再刨了碗「嗚啦嗚啦」冰。

  冰送上來,他閉上眼睛細細咀嚼,前一陣子他眼睛剛好,人還住在醫院就四處上網去搜羅食譜材料,果真有效,他很快就猜出了那最後的一道配料。

  它叫紅豆沙圓,那是一種中間包有紅豆沙餡的湯圓。

  老山東搖頭,目露懷念。

  「小寧兒還替這玩意兒取了個『滿腹相思』的名,它外頭裹層透明粉皮,裡頭包著紅豆沙餡,紅豆又叫相思,一口咬破,相思餡全漫進了嘴間,半天消不散。」

  夏天無語,很能體會這種感覺。

  他猜全了十五種配料,卻已經找不到人來兌換獎賞了。

  離開台灣後,他重新拾回了失明前的歲月,並在數年的努力後,在音樂界裡打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他必須感謝母親,因為他其實是愛著音樂的,只是那時練琴的苦加上年少時的叛逆,以及從未有過自主權的悶惱,讓他以為自己是恨透了音樂的。

  他還要感謝寧靜,為了她,他重獲了光明,並讓他的音樂在人前發光燦爛。

  他從不曾忘記過寧靜,他常打電話給老山東,但一年、兩年,幾年過去,他的寧靜卻始終未出現。

  在這麼漫長的歲月裡,他自然也曾結識過其它的女孩,甚至還曾同她們上過床。

  只是他有個習慣,在床上時他一定要關燈,因為他喜歡在黑暗中摩挲那些女人的臉,然後,在激情終結時感到失望。

  沒有人,沒有任何人的臉和他的寧靜一樣。

  身為一個藝術家,他對凡事都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這其中也包括了性愛,在情慾的國度裡,他嚮往的是靈肉合一的境界,但他的靈魂卻根本無法去愛這些女人,他的心,早在多年前給了那個將他從黑暗中拯救出的女孩了。

  他愛著一個女孩,一個他的手認得,眼睛卻不認得的女孩。

  寧靜的夏天 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裡頭有些思念 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音樂繼續流轉,他的心,一陣陣抽慉。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演奏成功。

  在一聲聲的安可中,夏天已經退到了舞台後方,並趕在那些媒體記者及瘋狂樂迷來到之前,褪下了演奏時穿的禮服,套上一件長風衣,戴著墨鏡,由側門離開音樂廳,他只負責演奏,剩下來的就是傑米瑞的事了,他沒興趣。

  外頭有些涼,是颱風過後帶來的涼意。

  他拉高衣領半掩著面匆匆離去,明天是他留在台灣的最後兩天,他已經和傑米瑞說好要去探望老山東了,明天整整一天是他的私人時間。

  他原是已經走開了的,卻在經過捷運站口時,被兩個爭執的聲音拉住了腳。

  天雖涼,但他明明已經披上了風衣,卻為何他還是全身起顫?

  「妳這奇怪丫頭!都說了這海報是不能撕的,妳怎麼聽不懂?」

  「嘿!你才真的很奇怪呢!這上面的演奏會時間都已經過了。」女音潑蠻,並不因當場被逮而有愧意。「一張過了時效的海報,你幹嘛要那麼小氣?」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