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似蝶盡責地又陪著兩位客人,聊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幾分鐘後發現花拓還是僵硬地站在一旁。幸好黎氏夫婦似乎只關心著宇淨的去留,否則阿拓那張臭臉不嚇到人家才怪。
「我去看看宇淨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花拓這時突然說道,不等任何人反應,便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二樓。
所有的衣物只佔了不到一半的行李箱,黎宇淨開始把書本放進剩餘的空間,神情專注,動作小心,似是要把所有釋出的感情也打包起來。
哭鬧強求並非她的稟性,除了接受她愛的人不愛她的事實之外,她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即使,一顆心很難再恢復原有的淡然。
「妳……真的希望跟妳爸爸回去?」背後傳來的問句使她驀地一頓。
花拓杵在門口,不知該往哪兒擺的雙手只好插在牛仔褲裡。
她沒回頭,那抹嬌小的身影就像兩人初見面時,散發著一種縹緲而不可觸及的氣質。她似乎將他阻隔在一道無形的牆外,花拓嘗到湧上喉頭的苦澀。
「對。」她繼續手邊的工作,又一次撒了謊。
「有必要這麼急嗎?我是說……我還有好幾天的假,如……如果妳又有什麼好奇想見識的地方,我可以陪妳去,反正我也沒事……」他很笨拙地又補充:「我們甚至可以再去一趟上回去的那家Pub。」
她再度靜止不動。數日來的點點滴滴浮現腦際,但是她強迫自己不去回味那份甜蜜。既然已做了選擇,她不該任記憶動搖決心。
「花拓。」她緩緩轉身,神情平和。「這不是我的家,我只是來作客的,不可能永遠賴著不走。」不冷不熱的語調讓他聽了很不舒服。
「當然──」可以!
花拓赫然閉嘴,幾乎脫口而出的辯駁,使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他是怎麼回事?早上才對人家的告白相應不理,下午又想要她永遠留下來──
「妳可以多待幾天。」他無暇分析自己的心情,改口說道。「到時候我會開車送妳去妳爸爸那裡。」
「我今天就跟他們離開,這樣對大家都好。」她幽然搖頭。
好個屁!對他不好!她怎麼都說不通?
花拓心煩意亂地在心底咒罵。他氣她的冷靜,氣她明明說愛他又毫不留戀地要走人。他也氣那對半路殺出來的黎姓夫妻,要出現也不通知一聲,害他根本沒來得及從早上的衝擊中恢復過來,就得跟她道別。
他不高興地瞪著地板,賭氣似的不肯看她,口中卻說:「如果妳爸對妳不好,或是妳過得不快樂,妳一定要打電話給我,我去揍他。」
她沒作答,目光反而落在房內的另一點。
「那件衣服……可以給我嗎?」
「什麼衣服?」他茫然抬頭,順著她的視線,才看見掛在一旁的男用亞麻襯衫。
「當然,妳喜歡就拿去。」也沒多想,他一口答應。「妳如果還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只管開口。」
她凝望著他許久,平靜的表象終於露出一道裂縫,她勾起一個令人心疼的笑。
「花拓,你是個好人,可是你總忘了我是個女人,這麼慷慨大方的允諾,你不該隨口就給,我會把它當真。」
他怔忡了。心中一股強烈的渴望催促他緊緊地擁住她,再也不放手,然而他的腦子卻硬要他克制住自己的衝動。雙拳在口袋中捏緊,他一動也不動。
她取下襯衫,把它折好放在書本的上方,然後蓋上行李箱。
「我會常常去看妳。」他衝口說道。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過得好,不要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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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花家客廳。
花氏祖孫兩人排排坐在長沙發上,年輕的那位眼神呆滯地直視前方,年長的那位正低頭翻閱著最新一期的Vogue雜誌,號稱靈犬的「船長」則貼心地趴伏在年輕主人的腳邊。
一聲歎息忽地出現,花似蝶兩眼朝天一翻,知道侄孫那種「不知她過得如何」的病症又將發作──
今日,已經是第三天。
花似蝶認命地放下雜誌。真不懂她為何要犧牲所有的約會,在家陪著這個呆侄孫咳聲歎氣。
「她一點都不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己,姑婆。」
「嗯。」
「她那麼單純,受了委屈也不會說出來。」
「是啊。」
「天氣冷了也不曉得要添件衣服。」
「唉。」八月都沒過完,添什麼衣服?
「萬一她的繼母對她不好,也沒人可以保護她。」
「可憐的孩子。」他以為這是在演灰姑娘還是白雪公主啊?
「她喜歡神遊,要是他們帶她上街,一定會把她弄丟。」
「就是說啊。」他當人家智障嗎?
「她要是晚上睡不安穩,誰來陪她?」
「……」對於這點,花似蝶無語相應。
她終於很優雅、很高貴地掏了掏耳朵,決定點醒這個執迷不悟的小伙子。
「阿拓。」
「嗯?」
「那麼擔心的話,去看她不就得了?」省得成天荼毒她老人家的耳朵。
「她叫我不要去找她。」花拓雙手托著面頰,眉頭打結,一臉棄夫的哀怨。
即使過了三天,宇淨離開前留下的那句話還是教他耿耿於懷。她怎麼能那麼絕情?好傷人……
「哦?」花似蝶柳眉一挑,若有所思地點頭。「這孩子倒比我想像的敏感、成熟。」
「什麼意思?」目光灼灼的桃花眼迅速轉向高齡美女。
「愛情得不到回報,換作是我的話,也會寧願一刀斬斷兩人的牽扯,何必再見到那個狼心狗肺、無情無義、冷血薄倖、始亂終棄的傢伙,沒事折磨自己!」
「妳怎麼知道她愛我?」挨削也沒心頂嘴,花拓只揀重點問道。
「你姑婆我這雙眼睛可不是長好看的而已,人家宇淨在考慮去留的時候,第一個就是注意你的反應,白癡也看得出來她愛你,想知道你會不會留她,沒想到你這沒良心的小孩居然連個屁也沒放!」替小女生抱不平,花似蝶說話不再顧及貴婦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