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她的立場想看看嘛!威廉。」愛嬌地偎入威廉懷中,珍珠先為自己找個舒適的姿勢才開講。
「她的丈夫和兒子都死了,就只剩下安琪拉這個孫子,而你這『半個』兒子又老是對她很冷淡,她又怎麼忍受得了呢?當然也只好學你把臉板起來,不是嗎?這可是一種惡性循環呢!」
「我從來不曾想過……」威廉受教,垂睫沉吟,「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看見老夫人是在我四歲的時候,爸爸首度動了與她離婚的念頭。儘管爸爸把我跟媽媽保護得很好,但是老夫人仍想盡辦法找到我們,當面罵媽媽是下賤的黃種女人,叫她不准把野種賴到戴爾蒙家頭上——我跟妳說過嗎?除了髮色、眼珠的顏色不一樣之外,我幾乎是我爸爸的翻版,那使她更加震怒。」這就是他後來無法對老夫人有好臉色的原因。
「噢……」上一代的恩怨愛恨,小輩不予置評,不過珍珠聽到這裡,還真的是無話可說。
不過將心比心,若是有人膽敢辱罵她那幾個死黨,她肯定也會氣得渾身發抖,跟那個人拚命吧?
「後來爸爸和他的兒子、媳婦死了,她不得不低聲下氣來求我代為掌管戴爾蒙莊園,那時我就發誓非得給她一點顏色瞧瞧下可,讓她看清楚我這個黃種人野種比爸爸和他們的兒子更加出色,這就是我經營戴爾蒙莊園的最大動力,妳明白嗎?」有點自嘲,但語氣中更多的是自豪。
「明白。」珍珠咬唇壓下微微的笑意。
她「明白」的是,威廉其實是個心腸軟又責任感十足的男人,不然怎麼肯盡釋前嫌的回過頭來幫老夫人如此大的忙,真是……
為了強調自己的口是心非,威廉又繼續補充著,「所以只要等安琪拉滿十八歲,屆時這一切都將歸還給她,妳可要有心理準備要跟著我喝西北風了。」
「是,我明白、」珍珠發現自己更愛這個男人了,他果真是光明磊落啊!「對了,說到這一點,我一直都忘了問,安琪拉有沒有帶去給醫生檢查過?她的聲音——」
「醫生說她的聲帶和聽力都很正常,我也詢問過老管家,巴倫也說安琪拉兩歲前也會牙牙學語叫爸爸媽媽,她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不肯開口說話。聽說她當年看見了雙親的遺容後便是如此。」
戴爾蒙家已經請過中醫、西醫,甚至還試過什麼自然療法,統統都不見效。
「是嗎?心病嘛……」這樣,也許真的只能順其自然了吧?珍珠為小女孩感到惋惜。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聽了珍珠的一番見解,不知不覺中,威廉對待老夫人的態度和緩不少,不再那麼劍拔弩張。
戴爾蒙莊園裡的氣氛亦開始有了微妙的改變,僕人們對珍珠一致排外的敵意變成了猶疑不定。
他們觀望著老夫人的動向,猜測她為何不再排斥珍珠,尤其安琪拉小姐更是黏珍珠黏得緊。
或許,這位年輕的東方女子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差勁,非不足以勝任戴爾蒙莊園的女主人。
這個想法讓愈來愈多人開始樂意接近珍珠,甚至不知不覺的喜歡上她。
不過,此時珍珠可沒心思想那麼多。
挺著愈來愈大的肚子四處走動可不是件輕鬆的事,她再度從活力充沛退化成動不動就睡——瞧,就像現在,居然連在日光室接受老夫人的魔鬼訓練也能打盹,放著老夫人一個人在滔滔不絕的講課,逕自找周公下棋。
「……這就是為什麼人們說紅酒配肉、白酒配魚……」老夫人停下話,看著安琪拉跳下椅子,跑到准媽媽身邊去搖醒她,小臉上閃過一絲不安。
起初老夫人不懂,但很快的就領悟,安琪拉或許是在害怕,怕她像父母般突然死去?
「別擔心,安琪拉。」
老夫人走了過來,傾身瞇眼仔細注視珍珠支手撐頭的香甜睡相,再拍拍安琪拉的肩膀。
「她只是累壞了。」
語畢,她轉身去撥內線,通知樓下的僕傭幫忙把珍珠「搬」回臥室去睡。
豈料到日光室來的人卻是威廉。
「我公事剛好告一段落,有空。」相看兩無言,威廉依舊是板著臉說話;不過,他已經進步到主動找話題跟老夫人說話了。「我來帶珍珠回房。」
「嗯。」老夫人可有可無地應了聲,看著威廉走到珍珠身側跪下,伸手輕拍她的臉頰。
「嘿!醒醒呀!笨珍珠,不要在這裡睡好嗎?我們回房裡的大床去睡?」多麼憐愛的口吻,老夫人算是再一次見識到威廉鐵漢柔情的一面。
老夫人雙眼微黯,為了家族利益而結婚的她,從未得過丈夫如此的好臉色——即使她愛上了丈夫亦然。
「睡覺……」珍珠愛嬌地對威廉張開雙手。「抱我去睡覺。」
「是,」威廉抱起她,萬分寵溺,但在舉步欲走前又想起老夫人的存在。「失禮了——」
「快帶她去休息。」老夫人打斷了他,口吻雖硬,卻又流露出一絲溫情。「都要當媽媽了還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
威廉一臉見到外星人的驚愕表情,直到老夫人又一記不耐的眼神射來,他才回過神地抱著嬌妻掉頭就走。
威廉從來沒有看過老夫人如此釋出善意。
也許珍珠說得對,老夫人看起來的確寂寞,只不過平常用冷硬的面具偽裝起來;而他亦然,日子一久,面具就更脫不下來了吧?
☆
威廉在觀察著老夫人,老夫人何嘗不是在觀察他?
撇開非親生子的關係而言,她還真不得不承認,威廉的確是個好主人,他不僅維持住這份百年的產業,甚至還將經營版圖擴張,為這個家帶來更多的財富。
光憑這一點,老夫人就知道自己欠了他非常大一筆。
也許她看起來很冷漠,可並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再者,威廉的表現在在都令挑剔的她無話可說,有時她不禁有種「錯覺」,彷彿威廉就是她另外一個值得她驕傲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