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了一段志得意滿的生活,適時曝光又賣弄神秘,他的書迷將他捧成神,他也覺得自己是科普界至尊,他曾經批評一名六十歲的同行前輩寫的田園觀察紀實是「老年生活病態的自覺」。
那時,他意氣風發出了第五本書,正是二十二歲。皇蓮邦也是在那年開始寫評論……
「我們打了一架。因為他說對了──」梁望月摩摩臉龐,斜挑唇角,攤攤手。「『月之變』之後,我也許還寫了一、兩本佳作,但二十二歲開始,我不過是靠Luna這個名字奠定起來的聲勢,在自欺欺人。我的書沒賣差過,但我知道不好的作品賣得好,對創作本身反倒是種羞辱,讀者的崇拜在不知不覺中轉化成寬容,崇拜和寬容對一個創作者而言絕對不會是件好事,如果連這種自覺都沒有,那Luna就真的是個騙子了……」他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在二十三歲那年正式停止創作。他現在突然想通了,那場牌局,兩位皇家公子應該是故意輸的--皇蓮邦早計劃了一切,有意安排他到這座海島。
梁望月自嘲地一笑,看著多婕,又說:「妳今天知道了--Luna是個可悲的騙子。」
多婕搖搖頭,柔荑握著他的手,凝視他墨綠色的眸子。「我以前不知道Luna本人,但是這些日子,我知道Luna是真的喜好大自然、對生活充滿熱情。他把失親的幼狼當成自己的孩子,細心照顧著;為了安撫受傷的女孩,他還講了一則『螳螂爸爸逃命去』的故事;他陪小女孩在湖邊看雲……他身上有著舊貴的優雅氣質,行事卻不失新貴的冒險精神,我想他其實是個謙沖自牧的人,只是名聲太過遠播……」
梁望月褪換臉上的表情,微笑地撫著她的長髮,喜歡聽她柔聲細數自己的優點。
「他或許有點古怪……」
梁望月挑了挑眉角。
多婕的嗓音繼續往下說:「不過,他很會做菜,我喜歡喝他釀的檸檬甜酒,想問他,哪時也帶我去摘檸檬,教我釀檸檬甜酒,下次換我請他喝--」
梁望月瞅著她的美顏,終於忍不住封住她的嘴唇。她也把舌尖探入他嘴裡,像是早在等待這個吻般,與他深深擁吻,耳畔聽見他溫柔地在說:「換妳想灌醉我嗯……」
第七章
這段期間,是他來到這座海島以來,生活最愉快之時。一個滿月的夜晚,多婕穿著睡衣,走進酒窖小房間,拉著正在寫作的他,回醫護所裡。
他們走到樓梯旁那道雅致的桃花心木門扉前,她抓著他的手,引導他以指腹摩著第三塊橫木中央。他感覺那上頭刻了字,是他住在醫護所三年來,沒注意過的。
「Luna?!」梁望月驚訝地發出不確定的嗓音。
多婕點點頭,笑容神秘。「我刻上去的--十六年前,醫護所新建完成,我和父母來檢視,當時心情好興奮--這是我設計的房子呢,這扇門後,是有透明屋頂的賞月花房,打開門是一片月光花海,它應該取個浪漫的名字……我不知道當時自己為什麼會刻這個字,但,就是刻了……」說最後一句話時,她悠緩地收住嗓音和笑容,退開一步,看著他。
梁望月凝望著她沈靜嬌艷的美顏,想起她送宇妥的醫療皮箱來到醫護所那天,曾經在這花房前停駐許久--
原來她當時在回味這個字……
他上前抱住她的腰,親暱地抵著她的額,鼻尖與她輕觸在一起。「妳那時候,就知道我將來會住進這兒,所以刻了這個字--」
多婕旋身掙脫他,溫婉地回眸一笑,推開花房的門,走進去,站定在花房中央。月光穿過花房透明的屋頂,像飄散的細雨落在花海上閃閃爍爍。她仰起臉龐,看一下夜空中的月亮,然後對住門外的他,慢慢解開睡衣腰帶,撫開肩袖,揭露一寸寸白皙的肌膚。
梁望月看著那滑落的睡衣,在她腳踝周圍堆棧成一朵花兒,她是站在花裡的精靈。
「你說過,要在月光下不穿衣服跳舞……」她的嗓音好柔、好美,是今晚最佳的樂曲。
梁望月走進花房門內,每接近她一步,就脫去身上一件衣物,將她攬進懷裡時,他連眼鏡都丟開了,直接用她最喜歡的一雙墨綠眼眸,深情地凝視她。
多婕將手臂環繞上他的脖子,輕輕搖擺身子。梁望月還是讓她踩在自己腳背上,優雅地移動步伐,在月下的花海繞著。
她抬起美顏,看著他英俊的臉容,對他說:「我的假期後天就結束了--」
梁望月吻住她,將她抱得更緊,步伐嫻熟地往圓弧牆邊移。
多婕也擁著他的身體,柔情回吻他。「你明天帶我去摘檸檬,教我釀酒,下次,你上高原找我,讓我請你喝我釀的酒,好嗎?」她離開他的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喘著氣低語。
梁望月吻吻她的額,應了聲好,眼神沈定地看著外頭夜色襯托透明的牆,像一面鏡子,忠實照映出他們舞動的完美身軀。
他說:「今晚--月與精靈在橄欖樹下跳舞。」
多婕轉頭,面向牆,看見花園那棵橄欖樹,也看見他和她相擁的影子,那麼諧和、那麼優美地密合著。
這一晚,他們只跳舞,緊緊相擁,像要將對方揉進自己體內般,擁得不能再緊地在月光下、在花園橄欖樹的陪襯中跳著舞。
第二天,梁望月做了野餐點心,特地從馬場借來一匹高大駿馬,帶著多婕上檸檬園。
那結滿黃檸檬的檸檬樹林位在農牧場東方一座丘陵上,有一條清涼的野溪流穿,溪水亮晶晶地反射著金色光芒。到了樹林外,梁望月拍拍馬兒,讓馬兒自行回去,牽著多婕走進檸檬飄香的林子。
她問他:「你讓馬兒離開,沒問題嗎?」
他說:「回程我們用走的,一起賞著夕陽,走回醫護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