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去吧。」櫻塚老太太率先站了起來,出人意料之外地,她竟然朝孟可微微頷首。「小兒受您照顧了,請多多指教。」
孟可聽不懂她說什麼,但她的行為態度已經很明顯表達了她的「敬意」,她嚇得連忙回禮。
「不用我留下來翻譯嗎?」長谷川有點為難。「我走了,你們要怎麼說話?」
櫻塚壑只是堅定地望著孟可,然後拍拍自己身邊的床鋪,示意她坐下。
這大概表示他們真的不需要他吧。長谷川終於聳聳肩。「那我先出去了,有事請招呼我一聲。」
他們全都出去了,屋子裡只剩下孟可跟櫻塚壑。剛開始她有點不自然,有些不安的感覺,畢竟她很少跟男人單獨相處——櫻塚壑在她心裡似乎是沒性別的,也許是因為他特別瘦弱的體態,也或許是因為他臉上總有著一種特別溫和的笑容。
孟可跳上他的床,微笑著看他。「你好一點了沒有?」
他居然點頭。
「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聽得懂中文,好像我跟你說的話你都懂耶!」
就是這種奇怪的親切感,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許多許多年的親切感吧,這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三更半夜跟著他在陌生的北京城裡「抓鬼」,甚至不惜為了他跟任吉弟反目。
一想到任吉弟,她的笑容又有點黯淡了,不過她很快振作起精神。「我今天早上打贏了,不過贏得滿奇怪的,我的對手不知道為什麼在比賽之前就肩膀脫臼了,雖然不是很嚴重的傷,不過卻無法好好的跟我打上一架,所以贏得並不光采。下午則是打輸了,輸得滿徹底的。」她說著,擠出一抹怪笑。
櫻塚壑只是聽著,好像打從他們相遇以來就是這樣了,她說他聽。
「我變成敗部選手了,不過後天還有最後的決戰……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認輸的,雖然知道自己的實力還不到家,不過我不會那麼輕易放棄的!」孟可說著,舉起手臂做個有力的動作。「我一定會變強!這樣才能保護——」
她本來想說「保護你」的,可是那個「你」字還沒出口便被她硬生生將那個字給吞回去。
櫻塚壑的眼神閃過一絲有趣,他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也明白為什麼她會只說一半——他連中文都聽不懂,怎麼會知道她只說了一半?
孟可微微瞇起眼睛瞪他。「我真的覺得你一定聽得懂中文……老實說,你到底是不是扮豬吃老虎?」
櫻塚壑又笑了。
看到他笑,她心裡竟然覺得有點感動。這種情緒真的很蠢!怎麼會有人因為看到別人笑而感動呢?這是毫無理由的啊。
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的感覺;她真的非常非常高興自己能讓他笑,好像他是個已經千百年不懂得笑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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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孟可停在門口不肯進去,她幾乎是懷著恐懼瞪著眼前的恭王府。她以為任吉弟已經原諒了她昨晚的衝動,以為任吉弟會像過去一樣不把她的胡鬧放在心上,可是誰知道任吉弟竟然會再一次帶她來這裡。
可是,為什麼她會把來這裡當成懲罰?如果任吉弟帶她去咖啡廳或者早餐店,她絕不會有這種想法的啊。
「妳不敢進去?」他有些挑釁似地問。
「什麼不敢!當然敢啊,只是……」她微微揚起下顎,倔強得不肯服輸,卻又有點心虛地結巴道:「只是……我們前幾天不是來過了,為什麼還要來一次?」
「上次我們還沒有逛完不是嗎?」任吉弟淡淡地說著。「裡面還有些地方更漂亮,妳還沒看到。」
「這種風景區不是都一樣嗎?沒什麼好看的了。」她轉身就走。
「我不這麼認為。」任吉弟攔住了她,目光炯炯地逼問:「為何不敢進去?妳也感覺到了吧?那天妳為什麼哭?妳很少哭的,為什麼一見到這個地方就哭?」
「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天了,你現在才問太晚了吧!」她急著想離開,但任吉弟卻執意擋在她面前。
她幾乎有種想用力推開他、馬上逃離的衝動。
光是站在這裡,她就已經有一種莫名其妙「近鄉情怯」的感覺。有什麼好近鄉情怯的?她叫孟可,生在台灣、長在台灣,這裡與她沒有任何關聯。
「不晚。我只是不想逼妳……」他的態度稍微緩和了,深深地凝視著她,那是種帶著點悲哀似的眼神。「妳我心裡都知道的吧?妳也不小了,不再是小孩子了,難道妳沒有想一探究竟的好奇?」
「知道什麼啊?!」孟可近乎惱怒地嚷道。「我是對這裡有奇怪的感覺,那又怎麼樣嘛!代表我以前來過嗎?代表我上輩子曾經在這裡住過嗎?就算是!那又如何?有誰能證明嗎?你昨天晚上不是說過什麼怪力亂神的,你看看你現在所說的話,這才真的是怪力亂神!我說看到鬼,起碼也是在這個空間,不是什麼上輩子、上上輩子的無稽之談!」
任吉弟不說話了,他靜靜地望著她,眼裡的悲哀一直沒有散去。
真相是什麼?是她真的在這裡住過?那些影像、那些過去真的存在過?如果是呢?如果……不,不能再想,再想下去太可怕了!
「我要回去了……」孟可難受地搖搖頭想走。
「算我拜託妳進去,就算我求妳。」
他太認真了,那種哀求的眼神教人受不了。他是任吉弟啊,是她一直以來偷偷喜歡、偷偷崇拜的任吉弟,她怎麼忍心拒絕他?
孟可歎口氣,委屈地抬眼望著他。「我跟你進去,可是如果……如果我覺得不舒服,或是我覺得很難過的話,你要立刻讓我走。」
「嗯。」他終於露出微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孟可終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她無法忽略自己愈來愈激動的心跳,也無法忽略自己的手心正微微地冒著冷汗,然而她依然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手交給了任吉弟——這一直以來就如同她家人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