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不太確定唐寶兒的年紀多大。
上著淡妝的臉沒有歲月的痕跡,清純的長直髮、悅耳的聲音,看著唐寶兒,會讓人有一種眼前的人還是學生的錯覺。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唐寶兒說不定比她還要年輕,但是某些時候,那雙清澈的淡色眼珠卻會透出超乎尋常的光芒,推翻她那個離譜的印象。
「怎麼樣?謝律師怎麼說?」
昨天,那個自稱是池家人的男人離開之後,她一直站在櫃檯後面,驚訝、氣憤、無法自已地發著抖,一直到唐寶兒踏進店裡,才將她從那團黑色的情緒風暴中拯救出來。
去找雪君姐談,也是她給的建議。
「雪君姐說沒有問題。」她重複一次剛剛在店裡解釋過的話。「那個人多半只是在作無謂的掙扎,雪君姐也跟他說過了,姑姑的遺囑很清楚,不會有問題。即使告上法庭,他也不會有勝算。」
「那就好。」唐寶兒輕拍胸口,似乎鬆了口氣。「我無法想像『曉夢軒』落入那種人的手裡。」
「寶兒,妳很喜歡『曉夢軒』?」
唐寶兒微微側頭,髮絲順勢瀉落成一簾黑瀑。「當然。池姐是識貨人,品味又好。我很驚訝這麼多年來,『曉夢軒』的名聲沒有更多人知道。」
那是有原因的。她偷偷歎氣,想起胡孟傑告訴她,關於姑姑的「小遊戲」。
胡孟傑。想到這個名字,她的心又多跳了一下。剛剛兩個人親暱的畫面再次在腦海中浮現。血液一下子湧上臉頰。
該死,不要再想了!她努力喝止自己。
「妳知道吧?」
她驚訝地抬起頭,看向說話的美人。「知道什麼?」
唐寶兒凝視她,然後,露出微笑。「池姐賣的,不完全是真貨。」
「寶兒,妳知道?」她很驚訝……又或許,她不該這麼驚訝。神秘的唐寶兒似乎跟胡孟傑一樣,是個寶石專家。
「我知道。」她理所當然地點頭。「那是池姐用來篩選客人的方法。連真假都分不出來的人,根本沒有資格進入『曉夢軒』。」
看來,這是公開的秘密。「可是,這很不公平。」
「這不是公平的問題,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公平的事。」她簡單地說:「而且,讓有價值的東西落入沒有眼光的俗人手裡,那才是真正教人無法忍受的事情。我認為池姐這樣做是對的。」
她歎氣。「寶兒,照妳這樣說,我怎麼辦?我根本什麼都不懂,結果卻變成『曉夢軒』的主人。」
唐寶兒眨眨眼睛,困惑地看著她。「可是,妳是池姐的侄女。」
「我是姑姑的侄女,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知識這種東西,跟血緣是沒有關係的。」
她笑。「不,有關係。池姐的安排,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聽到寶兒的說法,她聳肩,沒有答腔。
到台北來以後,她偶爾會有一種感覺:來到「曉夢軒」的每一個人,在她身上看到的,似乎都是姑姑的影子。
池姐、池姐……有時候,她會覺得喘不過氣,還有一種莫名的焦躁……空虛。
「對了,新羽,」唐寶兒好奇地看著她,轉變了話題。「妳剛剛去哪兒?」
「我……」她支支吾吾,別開目光。
慧黠的淡色瞳眸滴溜溜地一轉,粉嫩的唇勾起會意的笑。「妳……是跟孟傑在一起吧?」
她的臉紅了。她真的那麼透明嗎?
「果然。」唐寶兒吐舌頭。「我沒猜錯,孟傑在追妳。」
她低聲嘀咕了幾句,然後忍不住問:「……有這麼明顯嗎?」
唐寶兒眨眨眼睛。「明顯?孟傑根本沒有掩飾過呀!我每次到『曉夢軒』,都會看到他。Derek Hu的工作,應該不少吧?雖然他離婚以後,已經獨立出來工作,沒有再替任何公司做事,不過我知道還是有很多人比較信任他的能力,寧可排隊等他的時間,也不要找其它的鑒定師。」
一整串話下來,她只聽見兩個字,瞠大了眼睛。「離婚?他結過婚?」
唐寶兒瞥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妳不知道嗎?」
還處於震盪狀態,她說不出話來,搖頭:心往下沉。他結過婚。
他沒有告訴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計較什麼,只知道有一股非常不愉快的感覺,在肚子裡開始醞釀發酵。
那個混蛋!
半晌,唐寶兒歎氣。「新羽,妳在生氣?」
「沒有。」她頓一下,忍不住又補上一句:「我幹嘛生氣?他又不是我的誰。」
聽到她的反應,唐寶兒只是揚起嘴角,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斜睨她。
她別開頭,面紅耳赤。「他離婚……多久了?」
「很久了。」唐寶兒嘴角的笑意加深,伸手將又滑下來的長髮撥回耳後。「就我所知,他來到『曉夢軒』找『羽化』的時候,就已經離婚。所以,最少也應該有三年不止了。」
「那、那……」那他前妻是什麼樣的人?他們為什麼離婚?他為什麼沒有提起過這麼重要的事?他是不是還愛著他那個前妻?他……
她瞪著擱在膝蓋上的手。胡孟傑,你這個宇宙無雙超級王八蛋!
似乎看出她的慍怒,唐寶兒輕聲勸告:「別生氣了,新羽。男人就是這樣的,他也不一定是真的要瞞妳,只是粗心了一點。而且更重要的,孟傑看起來是真的很喜歡妳。除了寶石之外,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對任何其它的東西--包括人--那麼感興趣過。」
她勉強扯動嘴角。「寶兒,妳跟胡孟傑很熟?」
「不,只是普通朋友。」
「那妳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唐寶兒沉著地微笑。「因為,我相信我的眼睛。」
她撇撇嘴,沒有答腔。
寶兒相信他,可惜她不相信他--那個整天胡說八道、奸詐狡猾、口是心非的大壞蛋!
看到女主角臉上頑固的表情,唐寶兒笑著歎氣。「算了,新羽,就當我不小心多嘴吧,妳別太生孟傑的氣,不然,我會覺得過意不去。我還有別的約會得去,得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