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個性溫和的楚柏霖不是經商的料,他只一心沉溺在他藝術的世界,而偏偏第二代的楚家人也沒有傑出人才,所以聰明伶俐的楚昊自然成了楚氏大家長楚清樂眼中的寶貝,因此他光明的前程是可期的,於是她極寵愛楚昊,因為兒子的光環罩頂保障了她的後半生。
然而,在楚昊三歲那年的秋天,韓詠湘竟又懷孕了,她對肚中的孩子極度厭惡,畢竟這個沒任何助益的孩子要他何用,如果不是楚柏霖難得大發脾氣,如果不是楚清樂頻頻關注的目光,這個孩子早已不存在了。
楚冕一出生後,即被她以身子虛弱、無力照料為由給送走了,楚柏霖無奈卻也順了嬌妻,畢竟她總算是將孩子生了出來,只是楚昊那時怎麼想也不明白,為什麼可愛的弟弟才出生沒多久就消失了。
韓詠湘算不上是個安分守己的好女人,會還跟著楚柏霖就只是因為他的多金,而楚柏霖不是不知道她的放蕩,但一個愛字蒙蔽了他的眼睛,寧可裝作什麼都不知情。
她勾搭其它的男人,總不知要避諱著楚昊,她總當他還小、什麼都不懂,在他面前與人打情罵俏、放浪形骸也不閃躲,但楚昊何其聰明,即使不全然瞭解,好與壞卻已然能分辨,於是韓詠湘的勢利、不擇手段甚至不守婦道,都在他小小的心靈裡根植了對人的厭惡,怎麼也抹下去,尤其在他明瞭了韓詠湘對他根本沒有一絲的母愛時,他的心從此冰封,再也不釋出。
楚昊七歲那年的春末夏初,天氣和暖,天空很藍、雲很白,他在學校課上了一半,就讓母親給帶了出來,和他共乘那台豪華舒適大轎車的還有憂鬱沉悶的父親。
「媽,要去哪?」他上了車後,始終盯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致,車子裡流動的空氣好悶,悶得他想跳出去。
「乖,我們帶你去叔公那裡找爺爺。」韓詠湘的笑容看來有幾分虛假,純粹是應付。這個孩子愈大愈見聰明,有時在他面前,她這個做媽的甚至有被看穿的狼狽。
楚昊點頭沒有答腔,眼睛又轉回了窗外。叔公那裡,是個開滿各式花卉的美麗地方,去走走也好。
「詠湘,妳何必要……」楚柏霖滿腹無奈的話語才出口就被打斷。
「你自己沒出息不要前途就罷了,但我的兒子可要。」劈哩咱啦的數落接連而來,「也沒見過像你這麼呆的人,竟跑去告訴爸爸說你自願放棄楚氏財團的繼承權!」她愈說愈氣,聲音也跟著高了八度,「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為我們母子兩人想呀。」
「妳忘了冕也是妳的兒子。」楚柏霖悶悶的接了口,妻子離他心中的美麗已愈來愈遠。
「還敢說!」恨極了這個讓她腰身大了兩吋,卻什麼實質利益也沒給她的楚冕,「要擔憂你那兒子,又何必將錢往門外推,有錢不是大家都好過日子嗎?」她用力的哼嗤了聲。
「詠湘,錢不是生活的唯一更不是絕對,妳為什麼非要這麼看重不可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七、八年的婚姻生涯也該磨滅了他對她曾經存有的幻想,只是幻想雖已消失,愛卻仍存,然而她顯然對無形的愛不屑一顧,思及此,他不禁露出苦笑,「何況,我們的錢也夠用了。」
「哼,還有人嫌錢多呀!」兩極的思想,終究兜不到同一水平上。
楚昊耳邊聽著父母的爭執,卻無法為自己興起喜悲的情緒,畢竟這樣的陣仗他已太熟悉了,被利用也下只是一次兩次,以往母親為了得到她所要的,一律以他當籌碼,結果往往是輕易奪得她想要的。
在楚昊的心底,始終認為父親是個極為可悲的男人,誰要他愛上了母親那樣的女人,女人都是自私自利又放蕩的,只要有錢、有勢、有利,要怎樣的女人沒有,而愛卻會使一個男人變得軟弱,像父親就是被愛牽絆得失去自我,甚至連自尊驕傲都一併失去。
等他長大了,他不會讓父親常掛在嘴上的愛左右了一切,愛太多,只會折磨自己,還是冷淡能明哲保身。
窗外無邊的春景吸引了他的目光,萬紫千紅的嫣然在天地裡放肆張狂,世界繽紛亮麗,一下子讓他原本的陰霾掃了去,開心了起來。到底是個孩子,童心一下子就被勾引,隨著窗外的妍麗,綻放出開心的笑容。
去找爺爺,那冕一定跟在爺爺身邊,冕是個愛笑的小子,笑起來時眼睛漂亮極了,每次冕見了他總愛跟、愛纏,甩也甩不掉,不過他可也沒真心要擺脫他過,別看冕還只是個小不點,比起班上的同學,這小子可伶俐多了,跟他玩不但好玩,還可逞逞當哥哥的威風呢。
他的精神心思全都集中在外頭的風景,還有沉溺在自己的幻想與冕的遊樂上,完全沒注意到爸媽激烈的爭執沉靜了,還有眼前一台逆向駛來的貨車。
然後一切成了靜止的真空,剎那之間,時間、空間都成了跳格的影帶,停格靜止了。
身體所有的知覺也在那一刻全部成為空白一片,感覺像過了一世紀般長,又像眨眼問的短,靈魂與肉體有瞬時的抽離,生命也像是容易破碎的玻璃。
楚昊完全來不及反應對面的貨車是怎麼與他們的座車碰撞上的,也不知道他們的車是如何翻滾下山的,更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被彈出車外的,他只知道在一聲巨大的聲響後,他失了那翻飛而上的記憶,只知道,當他張開眼睛時,是在父親的懷中,而率先入目的是一片白色的鬱金香田,被觸目驚心的鮮血染成一片艷紅。
他掙扎站起,遠山依舊青翠,白雲仍是悠然,只是眼前的一切,讓他慌了、亂了、害怕了。
父親原本環護他的手已無力的垂在身側,他沉靜的躺在汩汩鮮紅中,「爸爸。」楚昊小小年歲,何曾見過什麼叫生死,只是見父親一身傷痕,忍不住心疼起來,怕父親會痛,他小心翼翼的輕搖他,但父親卻仍是沒有響應,頓睜淚水不聽話的掉落,「爸爸,你怎麼了?你醒醒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