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司真都不會想跟她單獨相處嗎?她過去只要在有他出席的場合,看到他、跟他在一起就很快樂了。但現在,那種層次的幸福感已經不能滿足她,她想要單、獨、地跟他在一起,偏偏一大雜事擋在他們之間,超討厭。
「太好了,這樣我們的小樂團──」
「解散算了啦!」
小玉兒的忿忿嘔嚷,立刻引來大伙冷冽的斜睨,森狠鄙視。
她愈來愈討人厭了……
好嘛,她不唱反調就是。那建議她跟司真來個二重奏怎麼樣?這樣她就可以達成卑劣的企圖:兩人單獨相處,切磋琴藝。嘿嘿嘿!
結果,他真的跟她上了……很恐怖的魔鬼訓練課程,不斷要求鋼琴達到他要的高難度技巧,還給她一堆作業。
「難得妳會主動提出這麼上進的要求,我們乾脆趁這次二重奏的嘗試,大幅度提升樂團的表現水準。」
啪地一聲,他就丟給她七、八本精心挑選的曲目,還很好心地附上CD,幫助她進入到更高深廣博無邊無際偉大超然的愛樂領域。
她要的明明不是這個的說……嗚嗚嗚。
不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司真,陽明山降雪了耶,我們一起去賞雪好不好?」
好。可是,他卻在教會吆喝了一狗票人浩蕩同行,枉費她砸錢訂好的超級浪漫露天溫泉情人包廂……
「司真,我們兩、個、人──」悲憤泣吼。「去看電影啦!」
好啊,他也很久沒進戲院了,有點懷念。結果,他卻選了一部金馬影展暨鹿特丹影展暨奧斯卡最佳紀錄片得獎作品,描寫蘇丹達弗區在阿拉伯民兵蹂躪下的悲情。看得他流下淚水,她則流下好多口水。睡死……
「司真。」小手怯怯拉拉他背後衣角。「陪我……」
啊,好。他極具紳士風度體貼入微地陪伴下班時皮包不慎遭機車搶匪奪走的小人兒一同去派出所報警,做了一堆筆錄,帶她去吃豬腳麵線壓驚,親自開車護送她回老家。然後,拜拜。
「司真,聖誕節晚上,我們一起吃燭光晚餐吧。」
好的。他那天晚上真的帶她拿著蠟燭到寒風凜冽氣氛肅殺的中正紀念堂廣場參加台北萬人布道會,還分給她涼掉的7-11國民便當,以及茶葉蛋……
司真,你真的有在喜歡我嗎?
接連數次的嬌媚邀約,暗示明顯,卻屢戰屢敗,氣到她眼淚全部蒸發,化為騰騰怒火。
他如果對她沒意思,那上次為什麼要在眾人面前公然擁抱她、兩人盡釋前嫌言歸和好?他如果不想跟她有更進一步的感情發展,幹嘛要答應她的熱情邀約,然後再統統搞砸?他如果只是把她當教會的普通朋友看,又何必老是努力排開一大堆繁忙的工作和行程,硬擠出寶貴的分分秒秒陪她虛度光陰、浪費生命?
姑奶奶不玩了!
「小姐。」家裡的印傭操著口音極重的中文,遞上電話。「油移胃醒方底先伸棗泥啊。」
姓方的先生找她?呸!
「跟他說我死了。」
不只家裡,公司裡的同事也為之錯愕。傅玉似乎得了每出經典浪漫偶像劇及長篇少女漫畫及苦情派感人肺腑言情小說主角常常罹患的一種病:喪失記憶。她完全不認得苦苦奔來覲見她的方大醫師,甚至無辜怯懦地找公司警衛把這名精神狀況不太正常的魯男子轟出去。
在教會裡也一樣,她完全視他為幽魂,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搞得大家一頭霧水。
這小兩口又怎麼了?
在小樂團裡,瓦斯味更是濃厚,隨時都有轟然爆炸書中角色全體殉難導致本故事不幸到此結束的危機感。
凡是想加入小樂團的青春甜美仰慕者,一概遭傅玉睥睨拒絕。而被她虛偽美色及假仙氣質吸引來的各路音樂美男子,全都無條件錄用。小樂團儼然淪為「男子十二樂坊」,女王陛下輝煌閃亮的鮮猛後宮。
要找又高又帥又有才華又有肌肉又聽話又可愛的男人有什麼難的。區區一個方司真,連當她女王后宮門前掃樓梯的清道夫都不配。
後宮第一翹楚,非尚之莫屬。曾經目空一切、不屑傅玉的冷傲大帥哥,其實有著極脆弱的感性心靈。經傅玉小樂團無心的感化,安慰了他受傷的靈魂,從此臣服於女王玉手之下,任她搓圓搓扁,甘之如飴。
不識相的方姓男子,早被打入冷宮,徹底失寵。
他這才意識到情況到底有多危急。
「傅玉,我有事必須跟妳談。」
她板著臉,無動於衷,在他老弟診所的椅子上安然瞑目。
「我知道我們最近的關係很糟,但那是有原因的。」
診所內其它「常客」各玩各的:柯南依舊癱在舒適豪華的百萬診療椅睡得歪七扭八,方老弟依舊坐在計算機前用功做硅膠隆乳及陰道整型手術的實體觀摩,尚之依舊專心愛撫他妖嬈性感的大提琴,自我催眠地企圖緩緩進入馬友友附身狀態。
這間豪華診所,休診時間永遠比門診時間還多。
「我承認我在處理我們關係的事上很不靈巧,我也認同妳這陣子的情緒反應。可是我不想再耗下去,我們之間也差不多了。」
他面容凝重地坐在她身畔,深瞅她不理不睬的睡顏。
「傅玉,我們分手吧。」
其它閒人猝然瞠眼,抽尖耳朵。
「這次不是跟妳嘔氣、不是在開玩笑,而是我經過審慎思考而且跟教會輔導人員談過的決定。」
靠,還跟輔導諮商過。他是吃了秤坨鐵了心?
「我並不喜歡妳,也沒打算跟妳談感情,我想就此結束掉這段關係。」
青天霹靂,她卻冷漠得連臉皮都動也不動。
「就這樣。妳的答覆呢?」
什麼答覆?另外三人緊張兮兮地連為一線,不知傅玉會發多大的火。
她根本不甩他,板著臉皮,繼續裝死。小肚肚上交握擱著的雙手,微有顫抖。
司真頹歎。實在夠了,他這段日子飽受的煎熬真的夠了。他以為他可以忍、可以包容,但凡事總有個極限,不能再繼續這樣漫無目的地忍下去。他一直都很顧念她,可是她有沒有考慮過他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