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霓又頓了頓,看著月亮的眼神突然變得有點遙遠。
她語氣十分恍惚的繼續說:「那剛好是暑假的最後一天,她回宜蘭老家,我兩個月都找不到她,開學的時候,她瘦了一大圈,我跟她說,我沒跟他在一起,她說沒關係,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因為她一向很果斷,所以,我以為那真的沒事,還很天真的以為,我們的尷尬會隨著時間漸漸減少,我們會變回像以前那樣……」
在沈亮宇面前,那個總是自信滿滿的喬霓不見了,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
語氣漸輕,眼神好後悔。
自責,痛苦。
月光之下,她彷彿隨時會哭出來那樣。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放完暑假後就一直帶著護腕,問她,她只說手腕不舒服,後來我才知道,那不是不舒服,她是為了遮……遮傷疤。」她指著自己手腕的地方,畫出了一條線,聲音哽咽,「這裡,長長的一條,好醜好醜……」
雖然是好多年前,但是,記憶猶新。
那條醜惡的傷疤,不只在石湛蘅手腕上,也在她的心上。
內疚多年來如影隨形,不曾退去。
「你幹麼這樣看我?」面對沈亮宇的沉默,喬霓嚷了起來,「看不起我直接講啊,我又不會怎麼樣,反正……反正……我就是這樣糟糕的人……」
就在她趁著酒意未退亂叫的時候,他突然把她抱入懷裡。
跟預測中反應不同的,喬霓怔住了。
沈亮宇抱得她很緊很緊,「沒關係的。」
「你……在說什麼?」
「如果那個女孩子跟妳還有聯絡,那就代表她已經原諒妳,既然她都不放在心上了,妳不需要一直耿耿於懷。」收了收手臂,他在她耳邊低語,「妳那時候才十六歲。」
「你幹麼啊,我……」
她想講「我不需要」,但是,真的好難說出口。
她用最卑劣的方法要贏過自己的朋友,雖然達到目的,然而,痛苦的感覺卻在歲月流逝中與日俱增。
石湛蘅已經可以拿這件事情來開玩笑了,可她完全不行。
他叫她不要耿耿於懷--第一次有人叫她不要耿耿於懷。
以前,每個人的反應幾乎都是「妳怎麼這麼幼稚」、「妳好可怕」,最多也就是跟她說「好好睡一覺,不要想這麼多」,第一次有人想到,當時的她,只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孩子會犯錯,她需要多一點的包容。
眼淚,好像終於忍不住了。
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喬霓低低的嗚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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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是一種新生的白色。
很乾淨,很透明,非常的溫暖。
蜷縮著,就像幼年時期,被家人抱在懷裡哄著入睡那樣的感覺,知道有人在自己身邊,可以安心的睡著。
喬霓翻了個身,讓自己更接近那記憶中的熟悉。
沒有什麼比人的體溫令人放鬆--等,等等,人的體溫?
她倏然睜開眼睛,灰色的窗簾,深藍色的床單,略帶和風的床頭燈--這不是她的房間。
驚訝還沒過去。
因為她發現沒穿衣服的自己正躺在某個人的身邊,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整個人環住了她,左手任她枕著,右手則護住她的背。
不是小女生,她很明白這是什麼情形。
宿醉開始讓她頭痛,而當她看清楚枕邊的人是誰之後,更是差點叫出來。
沈亮宇?
居然是沈亮宇?
他看起來一副睡得很幸福的樣子。
一夜情的感覺已經很糟了,更糟糕的是,對像居然是自己一直以來沒給過好臉色的同事。
酒會亂性,這就是她不聽忠告的下場。
喬霓皺起眉,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唔,亂哭一通後說心情不好,要他陪她找個真正能放鬆心情的地方,然後兩人到了她最喜歡的月光酒吧。
他叫她控制一點,但她沒聽,仗著第二天已經排了特休不用上班,劈哩啪啦喝掉三杯薄荷酒,外加一杯不知道是草帽還是血腥瑪莉的東西,之後她在洗手間的馬桶上睡著,然後又被他拍醒。
他送她回家,她卻在月光的停車場巴著他不放。
「我現在一個人回家一定會作惡夢。」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我不要回家,我要去你家。」
他一面說好,一面把她的手指從自己身上拉下來。
昏昏沉沉到他家之後,他好像還弄了杯茶給她。
喝完茶,洗完臉,美女再度對原本要睡沙發的沈亮宇「起番」,「我好像睡不著耶,你可不可以進來拍我的背?」
原本是在拍背沒錯,可是她沒被催眠,反而纏了上去,然後就……就……
激情的記憶回籠,喬霓羞得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她是怎樣?慾求不滿到這麼嚴重啊,他已經算是很君子了,但再怎麼君子,也是身心健全的正常人,哪個男人被女人這樣挑逗還能全身而退?
想起昨夜自己的熱情表現,她的臉頰就忍不住發燙。
那些話語,那些聲音,那些……哎唷,好丟臉,好丟臉,好丟臉。
為什麼偏偏是他啊?
跟陌生人還可以一起吃早餐,跟同事--喔。
他們在同一家銀行,同一個部門耶,雖然說經理辦公室跟主任辦公處分處兩端,但怎麼說也是同一個大門進出,然後星期三還要排排坐著聽鄭存淵講述廣通的發展……惡夢。
還是趁他醒來之前跑掉好了,說不定昨晚兩人都喝得爛醉,他根本不記得帶哪個女人回家。
悄悄的挪動身子,但是,努力結果很有限。
瞪著眼前這張俊臉,喬霓忍不住惱怒起來,這人,睡都睡著了,力氣幹麼還這麼大啊。
不能碰到他,又要找到著力點,她這才發現,原來掙脫睡人的懷抱也需要這樣大的力氣。
往後,我再往後,挪……
正當喬霓竊喜,也許再五分鐘就能夠順利下床的時候,他突然間雙手一縮,她整個人又回到他的懷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