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紫珊的部門因為要趕著出版一部套書而必須加班,遠鵬和她約好晚一點再去接她回家。正巧他手邊的事情都告一段落,遠鵬無聊地晃到總經理室,看到啟華的辦公室燈仍亮著。
永清曾勸他找個機會好好地跟啟華溝通,選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可是該如何跟啟華溝通呢?他搔了搔頭,正覺得無法可想時,突然有一個廣告畫面掠過腦海。
他莞爾,隨即有了主意。撥了電話請一樓的餐廳送來咖啡和點心,然後帶著這些熱騰騰的食物,去敲總經理室的門。
「請進。」啟華說。
推門進去時,啟華瞪著他端著的餐盤,有些怔住。
「這畫面很熟悉嗎,表哥?」遠鵬將餐盤放在那張典雅華麗的辦公桌上,端了一杯咖啡遞給啟華,優雅地坐進他對面的椅子內。
「有點熟,又不太熟。」啟華謹慎地回答,遠鵬有幾百年沒喊過他「表哥」了。「今晚怎麼有空?你不是都準時下班回去陪外公、外婆嗎?」
「總有空跟你喝杯咖啡吧?」他含笑舉杯道,「不能老讓你為公司鞠躬盡瘁,我卻等著坐享其成。」
啟華眼中掠過一抹異樣的光華,他表面上冷靜自持,心裡卻思緒起伏不定。
十年了,遠鵬終於決定收回他凌氏集團少主的寶座。只是他甘心嗎?甘心把努力了十年的成果拱手讓人?啟華不由得蹙起眉來。
「再一個月就要召開董事會,爺爺年紀大了,決定正式退休,到時候董事長一職會空出來。」帶著濃濃奶香的咖啡溫郁地滑入食道,遠鵬讚歎了一聲,切了一小塊黑森林蛋糕放進嘴裡。
啟華也喝了一口咖啡,眼神冷淡地聽著遠鵬說話。
「雖然爺爺有意要我接任董事長一職,但一來,我對公司的業務還不熟悉;二來,我一向專精在產品的研究開發上,對公司的經營管理既沒興趣,而且欠缺經驗,所以我便跟爺爺說……」他停頓下來,細細品嚐著舌尖的黑櫻桃味道。他發覺自己真的迷上了這家餐廳的點心,改天一定要帶紫珊過來嘗嘗。
「你跟爺爺怎麼說?」啟華有些沉不住氣地問。
「好吃。」遠鵬讚了一句,微笑地看進啟華眼裡。
他眼中閃著的友愛光輝,讓啟華忍不住興起一絲渴望。遠鵬真的願意盡釋前嫌跟他修好嗎?他想起和雪雁結婚前兩兄弟的友愛。自從父親和舅舅、舅媽在一場空難中過世後,他便和母親住在外公家,比他小三歲的遠鵬,像親弟弟一樣尊敬他、信任他,可是他卻為了……
啟華羞愧地避開遠鵬的凝視。
「啟華,我們仍是兄弟。」遠鵬淡淡一笑,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
和紫珊交往後,他那顆因雪雁和啟華的背叛而受傷的心,慢慢地癒合了。都十年了,他們也有了兩個孩子,他還能計較什麼?忘了吧,他對自己說。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就化作塵土掩埋了吧。
「你真的還把我當成兄弟嗎?」啟華嘲弄地扭曲著唇,眼中有著害怕受傷的自我保護。「你離開台灣八年,甚至沒想過要回來。」
遠鵬半合住眼瞼,語氣苦澀的說:「我承認這是我的不該,我也向爺爺、奶奶懺悔過了。這些年來,都是你替我孝順兩位老人家的,這點我很感激。」
「他們是我的外公、外婆,我孝順他們是應該的。」啟華保留道。
「是啊。」遠鵬笑了笑,思忖著該如何接續未完的話題。「對了,我剛才說到我跟爺爺提的事。啟華,你也知道此刻正是生化科技方興未艾之際,未來的發展無可限量。憑我在美國這幾年的經驗,我自信能把公司的研究部門帶進時代的尖端,不過拓展業務、經營管理這部分,就不是我的專長了。與其把時間、精力浪費在學習我不熟悉的管理技巧和業務經營範疇,倒不如在研究開發上好好發揮我的所長,這樣對公司的發展會更有助益。」
啟華只是沉默的聽著,並沒有接話。
遠鵬繼續往下說:「既然公司在你的經營下一直有很大的成長,顯示出你是有這方面的長才。以你這十年來的表現,董事會應該會同意由你來擔任董事長一職。」
「我當董事長?!」啟華驚愕道。他怎麼也沒想到遠鵬會度量大到將董事長一職拱手讓他。
「嗯,你很適合。」遠鵬如釋重負地笑了,終於將重點說了出來。「這幾年來,爺爺已經不太管事,公司裡的事全由你打理,總經理的位子你幹得不錯,我想董事長的職位,你應該也可以做得有聲有色才對。」
「可是……」啟華遲疑著,臉上表情複雜,「你畢竟是凌氏的正牌接班人。」
「別忘了,你體內也有一半凌家的血統。」遠鵬不在意地揮揮手,「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同樣是爺爺的孫子。況且這種事講究的是能力,我是以全體股東和公司員工的最大利益來考量,才會推薦你,跟你姓不姓凌沒有關係。如果你同意的話,爺爺會在董事會裡支持你擔任董事長,由我出任副董事長,主管研發部門。」
「遠鵬,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啟華困惑地問。
「對你好?」遠鵬失笑,朝他調皮地貶眨眼,「我才覺得這是在陷害你呢。你已經夠忙、夠累了,有時候還為了應酬喝得七葷八素才回家,我還把董事長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往你身上壓,分明是不安好心。」
「你別開玩笑了。」啟華著急地反駁。
「不,別把我想得這麼偉大。」他笑著擺擺手,「你知道我早已戒煙、戒酒多年,而煙酒卻是商務應酬時必備的,我自認做不來,所以才往你身上推。」
「遠鵬……」啟華搖搖頭,對遠鵬的存讓之心感動不已。他慚愧的垂下頭,悲傷地說:「我實在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別這麼說,表哥。」遠鵬站起身繞到啟華身邊,將手放在他的肩上安慰,「我永遠都記得小時候你有多照顧我。每一次我跌倒,你將我扶起來,拍著我身上的塵土時,你都會說我們是兄弟,所以要互相扶持。後來爸媽和姑丈過世,你噙著眼淚,忍住喪父的傷痛,緊抱著我安慰。你說我們是兄弟,你會永遠照顧我這個弟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