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淡然一句,又潑了眾人一頭冷水。他倒涼快得很,慢慢啜飲他的咖啡。
「為什麼用布來表現會不適合兒童劇?」烈士代表恭敬討教。
「兒童劇是給兒童看的,所以彩色的會比黑白好,動的比靜的好。布的表現雖然有創意,但它完全是死的。」就掛在那裡,動也不動。
「那……怎麼辦?」
「是啊。」郎格非矛頭一轉,挑眉朝小人兒嘻嘻笑。「麗心,你說怎麼辦?」
她哪知道!好不容易驚險過了一關,竟又被他推下懸崖。
「你既然這麼有創意,就再說個點子來聽聽吧。」他哼笑。
她已經嚇到心臟狂跳,幾乎跳出喉嚨,哪還想得出東西。
「快點,別浪費大家的時間。」大爺他待會還有別的節目耶。
「我、我也……」
「快快快,想點什麼是好收又能動的!」
他不耐煩的氣焰通得她雞飛狗跳,旁人也被緊迫的情勢壓得喘不過氣。
「用風扇去吹布幕,它就會動了……」
「你是在演復活節還是在演恐怖片?用你的大腦想,不是用你的大腸想!」
「大腸會想嗎?」旁人竊竊私語。
「不會,只會製造糞便。」嘰咕嘰咕。
「快點!」
她腦袋一片空白,只差眼睛沒翻白。「那個……」
「誰跟你這個那個,講!」
「用、用小朋友玩積木的方式來……來弄,會不會比較好?」
「講清楚!」
「就是……」天哪,她已經頭昏到連自己在講哪國語言都不知道。「我們可以用一塊一塊的東西疊出場景,換場就只要換個方式疊就可以。不但可以靈活運用,收起來也很好收……」
「什麼叫一塊一塊的東西?」他繼續欺壓。
她不知道啦!嗚鳴鳴。「大概……像紙箱之類的,疊幾個起來不就很像一座小山嗎?或是疊成房子……」
全場鴉雀無聲。
她可以瞭解。她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想去撞壁,沒臉見人,拙斃了。
「非常好。」
郎格非的這一聲,比先前的腦力轟炸更令她震驚。他卻意味不明地淡淡笑著,朝主席間喳呼。
「看到沒?你這裡不是沒人才的煤礦,而是鑽石礦。問是,要懂得如何開採。」否則反而糟蹋。
這下她反而有聽沒有懂。他這是在稱讚她嗎?怎麼可能?
「我剛剛……」隨便亂講的瘋話。「那種、有有有可能做得出來?」
「關於這點。」他滿意地搭手在她肩上。「你就必須和我這個負責製作的,好好私下協談了。」
大手猛地一拉,就歡歡喜喜、正大光明地將手到擒來的小獵物拖出去,無視尚在進行的後段籌備會議。
他這一拖,竟把麗心拖到十萬八千里外的安和路豪華PUB吃「早點」──對夜店玩家來說,晚上八點吃飯實在太早了點。
包廂沙發座內,擠滿他隨手CALL來的一掛豬朋狗友,半數左右看來還滿像人類,另外的則彷彿巴魯趟星合成獸,嚇得小人兒魂飛魄散,張口飆淚。
這票彪形大漢們,個個虎臂熊腰,皮衣皮褲,戴釘掛煉,臂上肌肉纍纍如芒果西瓜,有的還刺上龍鳳呈祥小叮噹之類的。陣仗之豪邁,令不少前來把妹的白領小資自慚形穢,深感自己的粉味有辱國格。
「這次車隊打算跑哪裡?」
「美西。老格不一起來嗎?」
「得了。上回跟你們橫越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事,消息敗露,回來後差點被高堂老母扒皮抽筋,刻上精忠報國。」
「嘖,還以為你可以替我們去跟那些老外撂英文。」
「撂個屁,用下巴跟拳頭比畫就夠了。」肢體交流。
麗心完全聽不懂他們的外星語言,只忙著在他們叼煙吞吐的十里霧中含淚嗆咳,奮力呼吸。
媽呀,臭死人了……
「你還好嗎?要不要跟我換位子?」被郎格非由教會一道贖出來的德國帥哥勒衛,好笑地以簡單中文問候著。
麗心被熏得雙眼刺澀,頻頻點頭。
她正要起身坐往包廂邊緣,一條鐵臂卻懶懶掛上她肩臂,故作散慢地將她猛地擁入胸懷裡,強行扣押,被迫依賴。
他這是在幹嘛?!她羞憤得幾乎噴鼻血。
郎大爺坐擁小艷娃,吞雲吐霧,慵懶哈拉。
「我上次看到大條他自己改裝的寶獅406,他什麼時候開起這種玩具車了?」
「好像是國父推翻滿清的時候吧。」
「看他改裝,我也有點想改裝。」一名光頭大鬍子感歎。
「想改裝就改裝啊。只是給你個良心的建議,你不適合蕾絲花邊的娃娃裝。」
麗心努力憋住差點被郎格非逼出的噗哧聲,卻在光頭大鬍子鄭重的響應下破功。
「我也這麼覺得,細肩帶的低胸碎花小洋裝可能比較適合我。」
「我送你。」郎大爺慨然瞇眼,吐著濃雲眺望遠方,一副勘破紅塵狀。「LAURA ASHLEY這一季有很多騷包的小村姑性感洋裝。可是穿那種花花小洋裝的時侯,你不能穿丁字褲,不夠清純。」
「那你借我一件合適的內褲。」
「我沒有內褲,但是可以借你一卷膠布。」貼補家用。
麗心嗆到不知該如何掩飾,只好拿起五彩繽紛的調酒猛啜,沒事找事做。咦?還滿好喝的,像果汁一樣香香甜甜的。但當她欣喜地再多喝幾口,赫然傻眼。
喝完了?!可是長杯裡有七成都是小碎冰耶,顯然這飲料根本沒幾滴,一杯卻要一桶大桶瓦斯的價錢。
「這是在賣酒還是在賣冰塊?」有夠貴。
「鬼叫什麼,又沒人要你出錢。」郎格非悠然招呼侍者續杯,好生伺候大小姐。
「老格,趁著大家都在的機會,我就直接問你一句了。」瘦小有型的老酷哥透過墨鏡,嚴肅以待。「你是不打算繼續跟車隊跑了嗎?」
「是啊,內地的車友也在問。」
「接連好幾次的大型活動,你都沒參與。」跟他以往的熱烈投入截然不同。
他沒有立刻回答,在雲霧中淡淡瞇眼,故作無心地偷瞄身前小人兒。看她捧著再一杯的調酒慎重飲啜,那副勤儉又小小貪嘴的模樣,好笑得讓他差點忘了朋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