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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最近子瑜老放出若有似無的訊號,彷彿在強調她才是郎格非的唯一歸宿。儘管他偶爾會采采野花,遲早還是會回家。

  她討厭子瑜的這種暗示,也不喜歡子瑜友善的邀請。別說是跟子瑜一起去喝個下午茶、逛逛新一季服飾、一同分享最新流行雜誌,她連和子瑜同住在一個星球上都覺得排斥。

  可是人家又沒有什麼不好。相反的,子瑜對她非常好,好到她都沒法子一直討厭子瑜下去,只好討厭自己。

  超級不可愛的……

  「姊,我要出去了。你還要在這裡繼續等郎大哥嗎?」哲心甩衣上肩,準備出門牛郎會織女,散播歡笑散播愛。「我有他手機號碼,你要不要直接打給他?」

  「不用了……」他從來都沒主動給過她手機號碼,她何必這麼不識相。「你走吧。」

  「那就只有你一個人在郎大哥這裡看家喔。」

  「其它人咧?」

  「都各自有節目啊。你如果要離開,記得鎖門。」他要去度他的美麗星期六了。

  老宅經過一陣嘈雜後,陷入寧靜。

  午後時分,春陽暖暖,幾隻貓咪趴在郎家外牆上舒舒服服地打盹,眼睛瞇成一條線,好不愜意。

  她刻意一大早梳洗打扮,就帶著禮物來找哲心--的房東,哲心卻說他昨晚好像就沒回來。該不會又跑去哪個奇奇怪怪的國家去了吧?

  好餓……早知道就先買幾個飯團帶著,預防萬一。不得已,她只好跑去郎家的冰箱借糧,卻發現裡頭一大堆寫滿外文的罐頭,有的有食物圖案,有的怎麼看也看不出裡頭是什麼名堂。

  形容猥瑣的蚌殼、長相醜怪的草菇、很像肥皂的某塊不明物體、發了霉似的藍色超臭乳酪、歪七扭八的義大利面……

  她冒險開了個畫有許多食物的罐頭,卻愕然發現裡面沒有圖上的食物,而是糊糊稠稠的醬汁。好想哭……

  她連食物都找不到了,要醬汁做什麼?

  麗心在為食物哀號,郎格非也在為食物哀號。

  「以後我們來這裡泡湯就好,別來這裡吃。」俊臉皺成一團,受不了地拋巾上桌。

  「有這麼難吃嗎?」勒衛小嘗幾口,還不錯啊。「伊安,你覺得咧?」

  上次和他玩一回脫衣撲克就成了一對的猛男伊安,保留地苦笑。「有時候不一定是食物不好,可能是心情不好。」

  為了解除勒衛用中文表達的痛苦--聽的人也很痛苦,他們都以英文交談。原本就很醒目的帥哥團隊,更加令人景仰,彷彿在看洋片影集SNG連線,實況報導,華麗演出。

  「郎,你最好快點讓自己的心情好起來,不然我有種住在地雷區的恐怖感。」

  伊安與郎格非不熟,但天性單純,想什麼就說什麼。「你對麗心有什麼不滿嗎?」

  「他是慾求不滿啦。」勒衛哼笑。

  「是嗎?」伊安並不苟同地皺眉一瞥。

  「在這方面,勒街確實比較瞭解我。」郎格非垂頭深歎。媽的,脖子還是僵硬,早知道就直接去找按摩師。泡它個什麼狗屁湯,根本沒效。

  「我才懶得瞭解你,只想瞭解你的大老二。」哈。

  伊安急噓,左右張望,最怕勒街這種不顧場合的囂張。郎格非也很囂張,但他懂得囂張的藝術,有東方的優雅,知道分寸。勒衛的囂張卻帶著太濃厚的白人優越感,常令伊安不安。

  「不行……」郎格非仰頭癱靠沙發椅背,閉目擰揉眉心。「我真的撐不下去。」

  「你不舒服嗎?」是不是剛才泡太久了?

  「他太久沒上,當然不爽。」

  「勒衛。」麻煩收斂一點。

  「他說得沒錯。我不是十大傑出青年或純情少女漫畫男主角,面對中意的人用純聊天就可以滿足。可是她開竅得太慢,慢到我已經沒耐性再耗下去。」

  「她從小就念女校,難免--」

  「這不是念不念女校的問題,而是我受不了她腦中設定好的浪漫標準作業程序:一、如果彼此聊天,一定要很窩心很溫馨。二、要適時的安慰鼓勵,溫柔相待。三、如果她一副含情脈脈,我就要耐心等候,不要霸王硬上弓。四……」

  勒衛作嘔,開始覺得這裡的料理的確難吃。

  「我一直努力帶她跳出那套模式,她卻認為我這是在刻意造反、處處捉弄。好,我承認我是很喜歡捉弄她,那又怎樣?」

  「你總不能冀望她會很感謝你這種特別待遇吧。」

  「笨,伊安。」真是笨。「郎跟女人的交往根本不需要語言,肢體交流就夠。那個麗心不但有本事讓郎大開金口,還得忠烈得讓郎什麼鹹的甜的都吃不到。郎不狠狠整她一頓,豈不被她捏在手裡耍著玩了。」

  「這不覺得她是這種人……」

  郎也這麼覺得。她不懂得玩,什麼都太認真、太信任,讓人覺得無趣。他起先完全沒注意到她這個人--更正:是他眼睛有毛病,一向看不到人的存在。直到那一陣子,他孤傲地在教會照常出沒,冷酷沉默。管你是哪行哪道的,所有寒暄他一概不甩,因為他重感冒,鼻子又塞喉嚨又痛腦袋又昏,已經很煩了,就少來煩他。

  你……你感冒好點了嗎?

  哪來的死小孩,竟敢揭發他?!

  我死了會記得通知你的。

  他狠眼撂下一句,扭頭就走。驀地,又愣住腳步。那是誰?回身一望,只見垂頭喪氣的小背影,正拎著一罐像是裝著藥草茶的保特瓶,落寞離去。

  造影像讓他心裡的什麼被揪了一下,但這感覺太陌生,他不知道怎麼處理,就乾脆丟到腦後,當做沒遣回事。

  再一次遇到她,是在家中洗澡後聽到的怪聲音--

  你對自己畫的故事都產生不了感動,還能感動別人嗎?

  誰?讓他的深處又被這柔弱的細語揪了一下。哪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敢再次戳中他心頭恨?

  他對自己的一切都不再有感動,完全心冷。曾經狂熱不已的廣告世界,他已經沒有感動。往日跟著一隊老友駕著吉普橫越天下的豪情,也不再感動。拿著寶貝相機搜獵這世界不同角度的樂趣,沒感動。隨著他寫遍天涯海角的網路旅遊小札,沒感動。敵手的公司重金挖角,沒感動。又一次替公司抱回廣告大獎,沒感動。偶爾插花卻也玩出小小名堂的電影製作,沒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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