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牽著女兒的手,一幕幕的回憶翻湧而上,每夜的暗自低泣曾是她生活的一部分,若不是她青梅竹馬的愛人找上門,她一定會痛苦茫然地過完一輩子。那時,她的肚裡已懷了小宏兒,她已經絕望地認命,可是他卻不計較她肚子裡的孩兒,只要她願意與他遠走高飛,因此這些年,她從沒有後悔過。
「雨霏,娘雖然不能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娘怎麼樣也不會讓你餓著。」她不要女兒重蹈自己的覆轍,一輩子關在華麗的籠子裡,只能羨慕地看著外面的世界。
「娘,您聽我說。」被緊緊拉著的梁雨霏,怎麼也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你什麼都別說,只要和娘一起,娘會照顧你一輩子。」
「放開她,她哪裡也不去!」突然,一道森冷的聲音傳入兩人的耳際。
梁雨霏轉過頭,唇正要綻出笑意,卻在看見夫君陰森可怖的臉龐時僵住了。
「你是?」停下腳步的*姑,已隱約地猜到眼前男子的身份。
關雲雍置若罔聞,他望著梁雨霏,眼底瀰漫著狂天的風暴。「過來!」
梁雨霏身子顫了下,她已好久沒聽到他這種冰冷刺人的聲音了。
「別過去。」*姑抓住女兒的手,像只母雞保護著自己的小孩般。
「由不得你。」關雲雍上前一步,毫不憐惜地攫住梁雨霏的手,將她拖到自己身旁。
「放開她,你放開我女兒。」*姑追了上去,上一次,她狠心地丟下女兒,這一次,她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誓死護衛女兒。
關雲雍的怒氣在擴張,他怒吼一聲,將梁雨霏抱起,把*姑遠遠地拋在身後。
「雨霏——」*姑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被抱走,卻無能為力,她腳一軟,跌坐在地上痛哭失聲。
***
被他抱在懷裡的梁雨霏,聽見了娘親的哭聲,心急如焚,淚痕未乾的小臉哀求地望著他。「夫君,她是我娘,我能不能——」
「不行!」她話未說完,關雲雍便出口拒絕。
他加快腳步,奔出了戚府,上了轎後便吩咐轎夫盡快回關府。
轎內,關雲雍混合著憤恨和痛楚的眸光射向另一邊的梁雨霏,他緊緊握著拳,像是要控制滿身的怒氣般。
「我做的還不夠多嗎?!」一句冷嘯的質問劃破緊繃的靜默。
關雲雍冷不防地捉住了她的手腕,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為了你,我的尊嚴被人踐踏,為了你,我的內心百般矛盾交戰,可是看看你給我的回報是什麼?竟只是『認命』這兩個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不是的!」梁雨霏搖頭,已有些暈眩的腦袋更加混亂。
「你不是?!」他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般,狂笑出聲。
對她,他突然有股深切的恨意,恨她牽動了自己的魂魄,恨她讓自己受苦沉淪無法自拔,恨他陷在情愛的泥沼裡時,她卻好端端地站在上頭。
「你敢說你不是因為妻子這個身份才溫順地委屈求全,我不要你該死的順從,我要你告訴我,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滿意?」淌血的話從他的口中、心中不斷地滲出。
「夫君——」
「別叫我!」關雲雍閉上眼,鎖住所有的酸澀。
「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會回報你的。」梁雨霏手揉著發痛的額際,勉強地把話說完。
「回報?你拿什麼回報?!」他睜開眼,燃著苦痛的眸光掃向她。
「我會盡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愛,梁雨霏在心裡補上這句。
「如果我要納妾,你答不答應?」他盯著她,在尚未燃燒便成灰燼的愛情裡,他只剩最後一線起死回生的機會,只要她拒絕,只要她有一點在乎他就行了,關雲雍在心裡不斷地哀求奢:拒絕我……求求你……
梁雨霏臉色一變,她想開口拒絕的,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聲音梗在喉間,苦澀地難以嚥下。丈夫要納妾,妻子有拒絕的權利嗎?雖然這些日子,她已擁有了自己的意志,但是她仍無法推翻腦子裡根深蒂固的觀念,那些自小便教她要三從四德的教條仍是緊纏著她,讓她無法擺脫。
她愛他,但她還不夠勇敢地扯下纏在身上的束縛。「我答應。」她咬著唇顫聲說出,每一個字都泣著血,含著悲。
「你竟然答應?!」關雲雍心中唯一的火苗被她完全吹滅,縱使對她有山一般堅定的愛意也會崩裂,她的一句話,已將他打入了冰冷的地獄。
她不愛他!若愛他,就不會答應讓他納妾,關雲雍赤紅了眼,難道真只有他一人在愛情裡燃燒?!他甩開了她的手,朝天怒吼,嘶喊出如困獸般的痛苦。「好,既然你要我納妾,我就如你的意。」痛苦的嘶喊後,他狂笑出聲,臉龐上橫著燃燒的瘋狂。
「夫君——」她的手伸向他,他臉上瘋狂的神情讓她擔心。
「別碰我!」拂開她的手,關雲雍盯著她,從濺血的心痛到滿眼的憤恨,他怒吼了一聲,掀開轎簾飛身而出。
「夫君!」回應她呼喚的只有垂落的簾子,人已消失無蹤。
梁雨霏突然間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就因為她必須接受婦德的約束,所以得眼睜睜地看著丈夫投向另一個女人的懷抱,她不甘願啊!難道女人真的沒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只能活在舊有的教條下,再苦也得忍著,即使丈夫迎進了新人,妻子也得含笑接受,梁雨霏對妻子所應謹守的本分有了前所未有的質疑。
爹一輩子不原諒娘,是因為容不下娘的逃離,他的尊嚴受不了任何的挑戰,那娘和全天下有著相同命運的女人呢?有誰將她們的自尊、她們的尊嚴,放在心中?
第十章
中秋過後,白晝似乎格外的短暫,黑夜總迫不及待地來到,將大地俘虜在它張開的黑翼下。坐在屋裡的梁雨霏任由黑夜的寂靜將自己環繞,她的眼裡黯然如無星的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