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吧!」關老夫人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我送您。」雨霏急著要起來。
「不用了,你歇著,別再受風寒了。」按住她的身子,關老夫人笑著搖頭。
「銀月,這些天你可得好生照顧小姐。」銀月扶著關老夫人走了出去。
等老夫人離開後,梁雨霏躺回床鋪內,可兩眼卻睜得好大,半點睡意也沒。
叫她怎合得上眼,老夫人的話令她的心緒翻攪個不停,她不敢奢望夫君能有一絲歉意,只希望他原諒梁家對他的欺瞞。
梁雨霏輕撫著溫被裡的右腳,也撫著埋在心底深處的自卑,他若早知她比一個正常人還不如,是不可能娶她的,他該有更好的選擇,而這個選擇永遠不會是她……
明知他不可能喜歡自己,她也絕不可能像娘一樣離去,她要做個以夫為天為地的妻子,她要一輩子守著這樁婚姻,她要證明給爹看,她和娘是不同的……
想起了爹看她時的輕視眼光,梁雨霏拚命地搖頭,搖得淚灑了滿腮,她只想告訴爹,即使受了委屈,她也絕不會像娘一樣,她會順著夫君的意,一輩子……
***
這些天,他從沒來看過她,她的身子已好些了,可以在院內徘徊,可除了拂滿了一身的杏花瓣外,他的身影,她從未看見。
她知道自身的殘疾,所以不敢妄想,走進了屋內,一股來自心底深處的自鄙衝散了她小臉上被暖陽照射後的短暫紅暈。
雨霏憶起了成親那日,她下了轎,他抱著她進屋,為何他要讓她嘗到溫柔的滋味,那一瞬間的溫柔錯覺,讓她以為自己終於不必再待在陰暗的角落裡,可她心中的花朵還未綻開,卻在他陰暗的眼裡一片片死去……
他是好看的,有著如星般的晶燦瞳眸,挺直的鼻樑和透著英氣的眉宇,神采煥發的他,令人不敢逼視。
她的缺陷怎配得上他的矜貴與優雅,像她這樣的女子,世上何止千萬,多得如同地上的螻蟻一樣,能和他匹配的,合該是像芙蓉般的嬌艷女子,而不是她。
望著窗外漸落的紅霞,梁雨霏的臉龐有一抹思量後的自知。
關雲雍舉步走向已十多日未進的新房,合身的衣著將他的身形襯得挺拔非凡,可他臉上的神情卻是帶著令人膽寒的怒意。他不是屈就於娘的脅迫,而是娘的淚眼,每每拿一雙心酸的眼對他,教他如何能不來!
一腳踢開了門,關雲雍走到她面前,俯睨著眼前高度才及胸口的梁雨霏。「我來了,你該滿意了。」
冷不防的響聲,讓她旋過身,驚愕地望著他。
「怎麼,不認得我是誰了?」瞧她一副驚嚇的模樣,他謔笑地攫住她的手,黑眸裡儘是明顯的鄙夷。
「夫君。」她垂下頭,溫順地喚道。
手中的瘦弱手臂讓關雲雍不知不覺地擰起了眉,她是故意將自己弄得要死不活的樣子來讓他自責的嗎?不,他不會,微惱地甩開她的手,他平復著胸口起伏的波濤。
「自古紅顏多薄命,相信你應該會長命百歲才對,一點小風寒,死不了你的。」他暗諷她不是紅顏,傷人的話再次刺傷她的心。
「請夫君別掛心,雨霏的身子已好多了。」她咬著唇,破碎的嗓音洩漏出受傷的情緒,稚嫩的她終究是掩飾不了所有的情緒。
「誰掛心你了!」關雲雍帶著猛熾怒意的氣焰直燒向她,她的故作姿態更加深他的不耐。
「夫君請坐,雨霏倒杯茶給您。」他凌厲的盯視,讓她心慌地直想逃離他的視線。
冷眼看著她的舉動,她從不反駁的恭順反讓他胸中的怒焰無處可發。
「夫君,請喝茶。」梁雨霏戰戰兢兢地將茶端到他面前。
想也不想,關雲雍一手打翻她手上的茶,熱燙的茶水潑灑到她的手,瓷杯碎裂的聲音在地上響起。
「啊!」梁雨霏受痛地低呼,發紅的手臂是一片的灼痛。
關雲雍臉色倏地青白一陣,攫過她的手臂。「杵在那兒做啥?還不沖冷水。」他抱著她奔向屋外。
被抱著的梁雨霏,不解地望著他的側臉,他在關心她嗎?如果肉體的疼痛能換來他軟化的眸光,那她願意全身遭受火般的燒痛,來換取他溫暖的一瞥,突來的心悸讓她嫣紅了臉,垂下頭不敢望他的臉。
一路飛奔到水井旁,關雲雍打了桶水,將她的手浸在桶裡,渾然不知梁雨霏心緒的變換。
「你生來就是要麻煩別人的嗎?」見她水中紅腫的手臂逐漸淡了顏色,他的臉色稍緩,可接口而說的話卻比熱茶水還燙人。
「我沒有。」她拚命搖頭,溫熱的心頭瞬間又被凍得發酸。
「還說沒有,你是個跛子,就注定一輩子拖累別人。」對著她,他有一種深切的敵意,他必須如此待她,否則他壓抑不下內心來勢洶洶的異樣翻騰。
這是第幾次了,每當望著她無助的眸子時,總讓他迷失了神智,忘了該對她的鄙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撫慰她……
不!她不值得他伸出手,那會污了他的手,污了他的顏面,關雲雍瞬間的心軟總被怒氣所淹沒,梁家吃定了他們關家不可能悔婚,而壞了兩家人的關係,那他就偏要梁家自動自發地領回沒人要的女兒。
梁雨霏無言以對,他的嘲諷像針,一針一針地將羞辱繡在她的臉龐上,令她渾身發冷,她愈想假裝自己不在乎,他傷人的話就愈是清晰地在她的心底迴盪。但她沒有掩面而泣,只是幽幽地說道:「如果傷了我,夫君您能得到些許的快意,作為妻子的我便滿足了。」
關雲雍微微一怔,隨即臉色鐵青。「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怪我還是怨我,你若覺得委屈,儘管離去,關家不留你。」他受不了她眉間的失意,像千載怨波湧向他,幾要淹沒他,活似他辜負了她一般,她何必裝得一副可憐的模樣,若自覺委屈,離開關家不是更好,他刻意忽略心底那股沒來由的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