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婕——」
自從小楊開車送醫 生回去後,方雲揚就動也不動的坐在輪椅上,呆呆地望著躺在床上蒼白的她,不發一語的直到小楊回來。
「先生,我回來了。」
小楊向他報告,而他卻依然絲毫無半點反應的呆坐著,只是望著邾松婕。
「先生,有些話積壓在我心中很久了,我不說什麼很難過,尤其在太太發生今天這種事之後,我想我實在無法再沉默下去了,我……」小楊停了下來,一時衝口而出的勇氣突然間又消逝了。
「你想說什麼?」方雲揚緩緩地轉動輪椅面向他。
「我……」
「沒關係,你直說好了。」方雲揚以從未有過的平靜口吻對他說。
小楊見方雲揚沒有立刻轟他出門,反而開口要他繼續說下去,於是他的膽子瞬間加大了些,便直言無諱的將心中的話一古腦兒的說出來。
「自從你出事,黃嫂又辭職後,這個家的一切責任都落在太太身上,除了照顧你和照顧這個家之外,她還得應付、安撫一個個被你拒於門外的公司董事,雖然後來你不再拒絕我帶回來的公事,永遠如期地批完成堆的公司公文讓我帶回公司去,但我卻發現太太一天比一天的虛弱。」
小楊頓了頓又說:「我不知道太太是用什麼方法勸誘你接受你曾經當面扔向我的公司文件,但是我請求你別再為難太太了,畢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公司,更何況她現在還懷著身孕,操勞家事和照顧你已經讓她耗盡心力了,若是還要她討好你以得到你對公司各部門業務的簽核的話,那麼明天開始我就不再跑公司,替你將工作搬到家裡做了。」
方雲揚以為除了她昏倒和她懷有身孕的事情能震撼他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一件事能教他吃驚了,沒想到她竟替他接掌起公司的事務,怎麼可能?她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她要這樣做?
呆子,他真是呆子,因為她愛他呀!她不是親口告訴他,她愛上他了嗎?如果不是因為愛他的話,她何苦拿自己的性命與他賭?而他卻只會昧著良心做些讓自己痛苦也讓她痛苦的事,他真是超級大白癡、大呆子!
「小楊。」他突然開口。
「先生。」小楊輕顫了一下,雖然他抱著必死之心等著即將來臨的怒濤,但他才一開口,自己的心已開始發顫,並為了剛剛的衝動深感懊惱。
「麻煩你將我房內那些待簽的合約,以及在你那還未簽核的文件全部拿來給我。」
「先生你……」小楊愕然地看著他。
「今後可能還是要請你公司、家裡兩邊跑,至少在我雙腳復原能走到公司上班前。」他穩健地告訴小楊,卻又突兀性的禮貌徵求,「我能繼續麻煩你嗎?」
「當然,先生小」小楊呆愕了一下,立刻欣然回答。感謝老天,先生終於重新振作起來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不知道黃嫂現在是否有新的工作,或者她願意再回來幫我料理家務……」
「這交給我來辦,先生,沒問題的。」他拍胸腔向方雲揚保證道。
「你先下去吧!」他沉靜了一下對小揚揮揮手命令道,卻在他轉身離去之際出口道謝,「謝謝你。」
「不要客氣,先生,這是我的工作不是嗎?」小楊露齒笑道,「我現在就去辦你交代的事,我想黃嫂一定很樂意回來的,因為她一向很喜歡先生、太太的,她一定會回來的。」
小楊興奮地離去後,方雲揚再度將輪椅轉向邾松婕,看著她蒼若白紙的消瘦臉龐,和那雙現在正層層疊疊包裹著紗布的雙手,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那種不至於致死卻痛徹心扉的傷口,他對天發誓自己絕對要再站起來,為了她和孩子,他發誓。
一醒來,邾松婕就
感覺心好痛,昏厥前的一切歷歷在目,讓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失敗,再執意留下來的話,對他不會有任何益處,對她卻只有傷害,也許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一想到她要離去的事實,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隱隱作痛,因為她真的揮不開他恍惚、消瘦的面容,放不下讓他一個人自生自滅、了卻殘生的行為。可是她揮不開、放不下又能怎麼樣?他根本就是不想活,她想再多、做再多也都是枉然,一切都是枉然。
忘了吧,忘了這裡的一切,讓自己回復到來台灣前的無憂無求、隨波逐流的漂泊生活,即使那時她沒有家,但是她很快樂,走吧,離開這裡,那麼她就不會再心痛了。
邾松婕緩緩下了床,走出寂靜無聲的房間,進入另一個寂寞的空間,他大概又在房內坐在輪椅上發呆吧。她猜想。小狗狗聽見腳步的聲音輕輕向她走來,她想也不想地彎身將它撈起,輕柔的抱在胸前,回到最初的開始吧,只有她和小狗狗就夠了。
她上樓簽上方雲揚許久前交給她的離婚協議書,花些時間收拾自己帶來的行李後,她踏踏而行的走到他房前,直接開門走了進去,然而眼前的景象卻令她目瞪口呆,整個人呆若木雞的佇立在門前。
方雲揚汗流浹背的扶著鑲嵌在牆上的櫥櫃,一步一步艱難的走向停放在櫥櫃另一端的輪椅。
邾松婕捂著嘴巴,屏住呼吸,不敢輕舉妄動地看著他。青筋浮滿雙臂,汗珠在他臉孔上閃爍,他專心致志一步一步向前走的身影緊緊烙印在她心中,而眼淚就在這時模糊了她的雙眼,也模糊了眼前的他。
第六章
拖著有如千斤頂般的雙腳,方雲揚舉步堅難地走完短短對他來說卻有如萬里的路程,筋疲力竭的癱進輪椅內,他閉上眼睛深深地連續呼了幾口氣,像是在平緩體內缺氧的痛苦似的急促、淺短。
「為什麼?」邾松婕看著汗涔涔的他低啞的出聲問他。
聽見她的聲音,方雲揚倏然睜開雙眼,疲憊不堪的神情剎那間被緊張取代,原本無力癱軟的雙手一瞬間抓緊了輪椅兩邊扶手,卻不由自主的輕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