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幾日,一直覺得有人在暗中照看她,讓她感到分外安全,原來那是父親沉默的守候。趙珊感到鼻頭發酸,濕濡的明眸閃漾著孺慕之情望向父親。
被妻子說破心事,趙天鳳頓時覺得父親的尊嚴蕩然無存,幸好女兒知道感激,楚楚眼眸眨巴地凝望他,心裡再多的不滿,都煙消雲散了。
重新穿回女裝的珊兒,越發地秀媚可愛。這幾日的山林生活,磨掉了她一些戾氣,不會再像前幾日那樣渾身都是刺。
他不是不知道珊兒的不滿,不許她跟珞兒一起上路,全是為她好。就算她有一身不輸男兒的武藝,終究是女兒身,又到了適婚年齡,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能不替她打算。
「珊兒,快來。何大嬸知道你回來了,可燒了一桌好菜呢!瞧,還有你要阿揚送回來的兩隻熊掌呢,可得好好吃一頓。」玉芝召喚女兒到身邊坐。
「娘,我也不是很餓。下午吃了些點心。」
「是不是那些好吃的江南糕餅啊?」玉芝放低聲音,朝女兒擠眉弄眼。「你從哪裡弄來的?」
「什麼好吃的江南糕餅,我怎麼沒瞧見?」天鳳耳尖地聽見妻子的耳語。
「哎呀!」玉芝粉頰漲紅,心虛地垂下眼光。「不過就是幾塊而已,我當時餓得慌,所以……」
「所以獨吞了?」天鳳微惱地接下去。老婆大人雖然對廚藝一竅不通,吃的方面卻是百煉成精。八成是好吃得不得了,這才一掃而空,連糕餅屑都沒留下來給他。
「什麼獨吞啊?珊兒孝順我不行嗎?我這做娘的對她百般呵護憐愛,可比你常對她大小聲的要好!她留給我吃也是應該的。」
「你……」
「好了,爹、娘,吃飯時別拌嘴了。小春、小夏,還有小秋,肚子一定餓得慌了。」趙珊朝分別是十二歲、十歲,還有八歲的三名孩童微笑,他們是何大叔和何大嬸的孩子,正滾動著骨碌碌的黑眼球對一桌的好菜暗送秋波。
趙氏夫婦不好意思地對眾人笑了起來,都一把年紀了,還學小孩子拌嘴。他們連忙召喚大家用餐。
「阿揚說,那張白熊皮還得蔭干、處理,過幾天會幫你送來。珊兒,你打算拿那張白熊皮做什麼?」玉芝咬了一口熊掌後,對女兒道。
「到時候再說吧。」趙珊撥著飯粒,顯得意興闌珊。
「對了,那位幫你扛熊進村的年輕人……」
有關他的思緒,如火焰般在她腦中燎燒開來。趙珊深知母親的好奇心有多可怕,越是不搭理,越是強烈。不過,反正她也有些話想問母親。
「娘,等一下到我房裡再說好嗎?」她半垂著睫羽濃密的眼瞼,半羞半喜地道。
玉芝聽見女兒這麼說,眉開眼笑了起來,示威般地朝夫婿投了個得意洋洋的眼神。
「聽到沒?女兒要跟我說體己話呢!」
趙天鳳悶哼一聲,女人家的事他才不想知道呢!何況玉芝是藏不住話的人,等到兩人並枕躺在床上時,還不是嘰嘰喳喳在他耳畔吵個沒完。他可一點都不著急。
是關於那個年輕人的事吧?
天鳳若有所思的眼光,審慎打量向女兒恍惚的表情。一時之間,心頭漲滿「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複雜情緒;他既高興女兒長大,又不捨她離家嫁人。
她可是他捧在掌心上的寶貝呵!
得什麼樣的男子,才能讓他放心將珊兒的終身交付?
第四章
各色乾果,一壺好茶,十足準備清談的架式。
果不其然,一等丫環退下,玉芝立即興致勃勃的捉住女兒的手催促:「快,告訴娘那個年輕人的事。」
「娘……」趙珊難為情地嘟噥一聲,紅霞飛上頰面。哪有人一開口就這樣問的?
「別害臊,快告訴娘,讓娘替你拿個主意。」
八字都沒一撇,拿什麼主意?
「娘,先別提這件事,我……可不可以問另一件事?」
「什麼事?」玉芝雖然心裡失望,仍捺住性子等待。
「您當初跟爹認識時,也是女扮男裝對不?」
也是?玉芝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和女兒相似的慧黠眼眸,骨碌碌地在趙珊臉上繞了一圈,唇角一掀,漾出左頰上的迷人笑渦。
是啊,珊兒這幾天都是女扮男裝。一來是為了追獵白熊方便;二來則是氣他們夫妻以女兒身不便行走江湖,不准她跟著珞兒去,故意扮成男兒。
她跟那個年輕人相遇時,是以男兒身份,倒和她跟天鳳初次見面時一樣。
「爹一開始就知道您是姑娘家嗎?」
「這個嗎……」玉芝的柳眉糾結在一塊,神情有些恍惚。老實說,她並不太確定,也沒問過鳳哥,他到底知不知道?
記憶之鎖一旦被打開,那些被遺忘的片段回憶紛紛湧回腦中。往日的甜蜜時光彷彿重回眼前,玉芝滿足地輕歎一聲。
娘親大人粉嫣透紅的臉蛋上的花癡表情,只代表一種現象,那就是她又沉溺在青春美好的初戀中了。真是的,好像嫌她跟爹不夠恩愛似的,兩夫妻沒事便聚在一起耳鬢廝磨,看得她這個女兒都替他們害躁。
「娘,到底怎樣嘛!」再不好意思也得打斷人家的戀愛夢,得到娘親大人賞來的懊惱白眼,趙珊一點悔意都沒有。若由著娘親繼續發癡下去,她大概得發呆到天亮,滿桌的乾果也不夠她啃。
「我……不確定啦!」玉芝懊惱地道。「這麼久了,而且你爹從來沒說過。」
「那您是在什麼樣的狀況下,讓爹發現您是女兒身的?」趙珊好奇地問。
「哎呀,就是……」提起那事,玉芝頰上的徘紅直漫向耳根了,眼光羞怯地避開女兒毫不鬆懈的探詢,低低哼哼了起來。「我跟著他闖蕩江湖數月,有一次中了賊人的毒鏢。你爹為了替我醫治,便割開我的衣服……」
呵呵,想像著爹割開娘衣服時,乍洩的春光畫面,爹的表情是驚艷、驚喜,還是驚訝、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