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天香求懇地望進老婦人同情的眼眸裡,尋求答案。
「因為他為你瘋狂。」金姥掀了掀滿是皺紋、萎縮的嘴唇。
天香睜大眼,似是無法相信。她揪緊老人家的衣襟,小臉緊張著。
從老人家飽經世故、洞察世情的眼裡,她得悉老人家並沒有說謊,金姥是這樣認為的。
真的嗎?戰雲為她瘋狂?
她鬆開金姥的衣襟,原本該生氣、憤怒的,為什麼卻有一道甜郁的暖流淌過心坎?一種教人興奮、教人欣喜、教人忍不住想傻笑、教人心情躍動的情緒佔滿心田。儘管理智告訴她,不管戰雲有什麼理由,都不該這樣指鹿為馬地強留她不放,但一縷管不住的思維,卻帶起兩人多次的親熱記憶,在心頭燃起熱的火焰。
她的粉頰發燒,掩住眼,癡呆了起來。
「別想那麼多了。」金姥瞭解地拍著她的肩,開始幫她整理起衣物。而她則像個乖巧的孩童,任由老家擺來弄去,推到銅鏡前,替她梳理那頭青絲,用一青羅巾綰住秀髮。
「飯菜都涼了,吃點吧。」金姥服侍她坐在桌前,天香回過神來,捉住老人家的手。
「姥姥,您放我走吧。」
她淒楚的請求,令金姥為之心疼,可是有很多事卻不是她身為下人可以插手的。她喟歎一聲,愛莫能助。「別想太多了,還是先吃點東西。」
「姥姥……」天香哀傷地垂下頭,知道自己為難老人家了。她突然傾身投進金姥的懷裡,「謝謝您。」
千言萬語的感激,只能用這三個字表達。儘管受盡榮寵,天香卻未曾真切感受過屬於母親的慈愛。礙於宮規,她鮮少有機會被擁進溫暖、慈藹的懷抱中呵疼,金姥剛才的安慰,成了她腦海中少數擁有的母愛記憶。
「乖孩子。」金姥愛憐地撫摸她的秀額,抱了她好一會兒,才催促她用餐。她像個母親般替她夾菜盛湯,沒多久天香便忘了一切,陶醉在她的母性溫柔裡。
這一幕溫馨畫面,映入悄悄潛入房裡的戰雲眼簾。他站在落地花罩前,窺伺的眼光和金姥在空中交會,隨即放心地離去。
有金姥在,她便不需他安慰了。
他該如釋重負的,為何卻悵然若失?
戰雲站在走廊上,瞪著一場聚雨發呆。明日落紅應滿徑。
對她而言,他的存在恐怕只是一場摧花的驟雨吧。
第四章
早上醒來,有金姥服侍她穿衣吃飯,還替她梳理青絲;金姥將她濃密如雲的秀髮綴飾綵帶編成辮子,然後再盤成兩個髮髻,綵帶像蝴蝶般蕩在發間,有說不出的靈動好看。
天香心裡歡喜,早飯過後便跟著金姥晃來晃去,老人家怕委屈了她嬌貴的身子,趕她到園裡嬉耍。
昨夜的一場雨,在今早太陽出來前便已停息。雲散天開,仍帶著水氣的草木在陽光下,顯得如洗透般鮮亮起來,滿眼都是深深淺淺的一色翠綠。
只可憐了初開出的稚嫩花體,受不住驟雨摧折,散落了一地。但仍有些蓓蕾堅強地開在莖葉間,招惹著粉蝶兒探尋花蜜。
天香的眼光追逐著色彩斑斕的蝶兒在繽紛的花影間悠悠飄移,見它們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地展著蝶翼乘風旋舞,一顆心也跟著踅來蕩去。
那美妙的舞姿,猶如花仙子的群舞,又像撒落的漫天星辰般繽紛,瞧得天香炫目不已。
蝶兒穿過濃密的樹陰,舞到枝葉稀疏、灑滿陽光的地帶,薄紗般的翅膀便亮了起來;舞到枝葉交疊的綠陰裡時,亮麗的蝶翼又暗了下來。粉蝶不斷地飛舞,不斷地穿梭,一會兒亮,一會兒暗,恰如夜空中明滅不定的星光,又如天香心裡忽晴忽陰的情緒。
蝴蝶繞著沿著圍牆生長的籐蔓往上盤旋,在枝葉上停了一下,隨即輕輕飛起。曼曼妙妙地舞向牆外的未知世界。天香怔怔地瞪著那面牆,大概有她一個半的高度,若想攀過去,只怕得拿張凳子墊腳。
她正在忖量時,忽地感受到兩道灼熱的眼光。戰雲大步走到她面前,雙手扳在她肩上,漂亮的嘴唇緊抿,一雙黑亮的眼睛閃著某種奇異的焦灼看進她眼裡。
「你在看什麼?想什麼?」那充滿怒氣的嘶吼,從他豐潤的朱唇間迸出。
天香睜大眼看他,正待回話時,戰雲卻伸手掩住她的唇,不讓她說話。
「不准你說!」他像只暴躁的獅子般跳來跳去,搞得天香莫名其妙。
一會兒要人說,一會兒又不准人道。莫名其妙嘛!
不過老讓那只粗糙的手掌掩住嘴實在不舒服,她懊惱地推開他的手,坐在園裡的石椅上。
戰雲因她這個舉動而讓情緒沉澱下來。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邊,觀察著她的反應。
那刻她在想什麼?
想學蝴蝶飛出去嗎?
不,他是絕對不會放走她的!
握緊拳頭,眼光落到綠色的葉片上,他走過去採了幾片。
「我教你吹葉子。」他突然興致勃勃地道,自顧自地把葉片放到唇間,吹出奇怪的旋律來。
天香從沒見過這把戲,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來,像我這樣。」他耐心教著她,直到她終於學會訣竅,吹出來的聲音雖然不成旋律,仍教她笑逐顏開,咭咭咕咕地開心了一陣子。
兩人間的氣氛變得很和諧,直到她開口問道:「為什麼你要留住我?如果我不是賀夢依的話,你還會留下我嗎?」
這兩個問題教戰雲呆住,在天香率真的眼光注視下,他啞口無言。如果她不是賀夢依,他沒理由留住她。
「如果證實了我不是夢依,你會放我走嗎?」
「別說了。」他心情煩躁地搖頭。
「就算我是夢依,你也沒理由綁架我,不是嗎?」她不死心地又問。
戰雲霍地站起身,踱到一株青松下。
「戰、賀兩家是世交,你綁架世交之女的行為,有違常理。」見他背對她不回答,天香自顧自地往下道:「金姥說你為我瘋狂,可是我想不出來我讓你瘋狂的理由。只為你認為我是賀夢依嗎?這推論又不合道理,沒人會為一個名字瘋狂的。還是因為我本身?可我自認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女,至少不是疏影和新晴那種讓人看了一眼使會失魂落魄的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