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說起陳怡孜寫小說的原因。準會氣壞一大票文藝人。她寫作純粹是為了賺錢,可不是為了什麼崇高偉大的理想。
打從國一開始,怡孜就幫忙母親送報。她那個人呆才會幫人作保的父親,在怡孜高二那年過世,臨死前還被朋友擺了一道,留下龐大的債務幾乎壓垮一門的孤兒寡婦。
在這麼艱辛的環境下,陳母仍堅持兩子一女要完成學業。陳家大哥當時是清大資訊工程系一年級生,除了當家教外,平時也寫程式,寒暑假在科學園區當工讀生,每年都拿獎學金,學雜費、生活費不需要家裡拿出來,還有多餘的錢拿回去貼補家用。
怡孜立志傚法大哥的A錢本事,晚上也有模有樣的幫附近鄰居的小朋友補習,更以法律系為第一志願。因為她聽人說,所謂的律師就是從打官司的甲乙雙方中,取得最高利益的人。這種專門A錢的工作,她最嚮往了。
考上法律系的那個暑假,怡孜因緣巧合加入傅雪經營的餐廳外燴部門,當起有吃有拿,還有大筆小費可領的服務生。家教、零散的打工機會、獎學金,加起來足以應付學雜費和生活費,著實過了一整年愜意的生活。
無奈,她最大的金主傅雪身世坎坷,為了復仇雪恨連小命都賠上了,她經營的餐廳也因為老闆出缺而結束營業,使得怡孜頓失依怙,那年暑假她很委屈的待在一間兼賣涼品的租書店當小妹,儘管薪資不及之前的優渥,卻讓她發現了個空前好康的A錢管道。
她第一次有機會接觸言情小說,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沒事就在租書店看免費的書。看了之後……
哇,文情並茂、高不可攀的大家之作就不提了,提了只會打擊她,讓她永遠停留在讀者的層次,不敢跨越雷池一步;其他就——這樣也可以出呀!
故事內容大同小異,情節薄弱簡單,不是老套,就是失於荒誕、違背常理,文筆粗糙,廢話連篇,光一個「啊」字就可以占掉不少篇幅,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床戲高潮迭起,但看多了會讓人「破病」。
某些作者甚至不求上進,寫來寫去不出那幾個模式,也不會多想幾個花招變化一下。偏偏這類著作比起高不可攀、有內涵的作品還受歡迎,當下便引起她小小的好奇心。
與老闆娘及常來店裡的客人討論之後,得到了結論——
食色性也。床戲越多的作品就越受歡迎。
讀者只要有床戲,其他都無所謂。天呀,到底是言情小說,還是色情小說了?怡孜頓時如墜五里地。
「總不能叫那些清純少女捧著標示著色情小說的書大搖大擺的看吧?」老闆娘立刻為她解惑。
「清純少女?哇咧,會看這個還清純嗎?」她大驚小怪的叫道,半點都不認同。反正是愛看又怕被人知道,才會看這種以愛情為名,實則為色情的小說,偏偏這套障眼法還人人趨之若鶩,儼然是潮流了。
「話不能這麼說。就因為清純,對性一知半解,才會受到吸引。要是經驗豐富,才不看小說呢。」
老闆娘這麼說,也有幾分道理。不過怡孜感到困擾的,倒不是露骨的描述,反正連孔子都那麼說,難怪人人喜歡看。她不解的是,明明看小說的多為女性,寫小說的也大都是女性,這種貶抑女性價值,以大男人主義為觀點的情節怎麼會大行其道?
好像男人不管做什麼壞事、錯事,只要在性方面滿足女人,嘴巴說句「我愛你」就可以一筆勾消。這是什麼跟什麼呀!女人又不像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才不可能這麼容易擺平呢!至少也得把億萬家財轉移到名下,再來原諒惡質的男主角嘛!
更惡劣的是,如果男主角不為男主角,他對女主角的所作所為,就足以構成強暴犯的要件。這麼扭曲的劇情居然也能成為主流,令她莫名其妙。
尤其租閱、購買這類小說的讀者不乏國中以下的學生,怡孜懷疑他們看懂多少,尚未成熟的幼稚心靈會不會被書中錯誤的價值觀給扭曲?
這種倒退了一百年、一點也不像是現代女性應該有的愛情觀真會害死人!不過那不該是她關心的事,她最感興趣的是寫一本書可以A多少錢?
「每家出版社的稿酬不一樣,至少也有四萬喔。」老闆娘幫她打聽到行情。
這可比她跟她媽做牛做馬才賺到的微薄酬勞還要優,怡孜當下就見獵心喜了起來。
趁著暑假還沒過完,她以一個月的時間,夜以繼日的拼湊了一本,沒想到一試即中,差點把她的虛榮心給送上月球。
說起這本處女作,實在是沒啥內涵,正是流行不退的情婦類型故事。只是她的情婦不同於其他作者筆下被男人欺負得可憐兮兮的情婦類型,而是把男主角整得慘兮兮的情婦。整個故事以搞笑為樂,十章內容裡就有八場床戲,夠辣了吧!
怪不得妙紫看完她的處女作後,嬌嫩的臉顏著火似的緋紅起來,期期艾艾的問:「那些……你怎麼寫得出來?」
「哪些?」她故意促狹的反問,羞得她想踢她一腳。
「呵呵,都是已婚婦人了,老公還是有名的種馬,居然還會害臊?」怡孜不可思議的直搖頭。
「你說什麼呀!」妙紫惱羞成怒的想發火。什麼已婚婦人、種馬的?就算她是已婚婦人,不表示她是厚臉皮呀。就算燕煬是種馬……什麼詞呀?他哪是馬來著?
見她一臉「蠢蒸」,怡孜笑得喘不過氣來。就這樣,妙紫從這位損友的口中,知道了不少與性有關的流行用語,其中當然也包括種馬。
真是的!原來是那個意思,害她還在想燕煬怎麼會是馬呢!
其實她不知道也很正常呀。記得當時年紀小,除了課本外,她只看過世界名著,偉人傳記,勵志散文……連瓊瑤的小說都只看過幾本,不曉得種馬會是很難理解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