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年為何要嫁給陸立和?兩人在她前夫單從民在世時,就有私情,還是後來才發展的?
大佑腦子裡有數不清的疑問,正如初次從單鐸口中聽聞這名字般混亂。
對他而言,陸立和原本是個值得崇敬的名字,兩人還算是有淵源的。
陸立和是他母系那邊的遠房親戚,在大佑念警大時,曾以傑出校友的身份到校演講,他可說是從基層幹起的最佳模範。單鐸的父親單從民擔任檢察官時,陸立和是縣消防大隊分隊的隊長。
單從民死後,陸立和得到公費留學的機會。他放棄現有的基礎,改攻刑事偵查,兼修警察行政方面的實務知能,回國後受到重用。尤其是在他娶了蔣筱薇之後,更是官運亨通,得過的獎章足以排滿他家的屋牆。
這樣的人,居然是個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不擇手段殺人的兇手!
若不是深信單鐸不可能欺騙他,大佑難以置信。
「阿鐸,你為什麼都不說話?」兒子的沉默如無形的壓力朝蔣筱薇湧來。她從來就不瞭解這孩子,尤其是在他的弟弟和父親同時過世後,單鐸變得更加難以親近。
那三年,她多麼渴望能依偎著兒子給予安慰,也尋求著他的安慰,共同度過喪失至親的痛苦。然而,他像曠野裡獨行的狼,寧願躲起來自舔著傷口,也不願與她分擔憂傷。在不被人需要的情況下,她終於難耐芳心的寂寞,嫁給熱烈追求她的陸立和。
單鐸一開始並沒有對她的再嫁不滿,母子倆定期見面的情形還算愉快,直到十四年前那個寒流來襲的下午,她接到了的電話。他說了一些她似懂非懂的話,語調陰寒且充盈著不滿,聽得她一陣透心寒意。
「希望父親的死跟你無關,否則,我無法原諒!」這話像誓言般鐫刻在她腦中有十四年了。那是什麼意思?想了十四年,仍不明白呀!難道他懷疑從民的死是她造成的?
她既悲苦又心痛,在他眼裡她是這麼不堪的母親嗎?
她看向他的眼神彷彿在做無聲的質問,可惜大佑不能領會她的心情。
「你……要不要留下來晚餐?」他實在不曉得該怎麼應付她眼裡的哀傷,自認禮數周到的詢問。
受寵若驚的喜悅躍入蔣筱薇的眼中,所有的愁緒因他慇勤的留客而化為雲煙,什麼都不想問了。
她的眼眶濕潤了起來,一朵淺淺的微笑自她唇間飛起。
大佑沒想到隨意一句話竟歪打正著的化解她的憂傷,怔然瞧著她淚光裡心滿意足的笑容,那笑如冬夜一壺暖酒,即使再冰冷的腸胃都可以被熨熱。
母親原本就是世上最容易滿足的女性,子女一個微不足道的心意就足以取悅她。不曉得單鐸是否明白這個道理。
他想起自己見面卻無法相認的母親,不曉得哪一天才能名正言順的承歡膝下。帶著這種心情,他情不自禁的想對蔣筱薇展現為人子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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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第幾次舉起手又放下,怡孜猶豫的瞪視那扇門。
來這裡做什麼?裡頭的那個傢伙已經不是她喜歡的男人了,她來找他做什麼?
大佑不是跟她解釋得夠了嗎?她不是也相信了他的話?還有什麼不確定的?
她輕喟一聲,有太多的不確定,最重要是她不想相信。
相信意味著麻煩,而她討厭。
她不懂,別人談戀愛都很單純,怎麼輪到她時,卻遇到有如聊齋誌異一般荒謬的狀況?搞得她現在不知如何將這場由雷擊事件造成的鬧劇善後。如果單鐸和大佑的魂魄換不回來,她是要愛大佑的靈魂,還是大佑的身體?
愛大佑的靈魂就得跟雖然深具魅力、相貌也體面,但無奈大了她十四歲的三十五歲歐吉桑來場精神戀愛,因為那傢伙連使用寄居的身體跟她接吻都很彆扭,別想他將來會答應滿足她對男女間情慾的好奇心了。
選擇愛大佑的身體,寄住在那裡的單鐸,光從他吻她的方式就可以感覺到他是個危險人物,而他還身負血海深仇,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把大佑的身體玩完。而且以他風流成性的個性,將來是否會對她一心一意、貫徹始終,還是個大大的問號。
混蛋,是哪個喜愛惡作劇的精靈跟她開這種玩笑?這可不是腦筋急轉彎,怎麼選都不對!
會不會是大佑串通單鐸跟她開玩笑?
可他不是那麼無聊的人!儘管有這樣的領悟,怡孜不免心存僥倖,寧願整件事不過是被閃電劈得失常的大佑,突然想要無聊一下的惡作劇。
懷抱著百分之小數點後不知道第幾位的微渺希望,她來找大佑的身體。
打電話去醫院,護士說他出院了。弄到他大溪老家的電話,熱情的李伯母告訴她大佑堅持回台北,要她勸他好好休息,不要逞強去上班。知道這些後,她不禁要氣惱這傢伙太過虐待大佑的身體了,義憤填膺的跑來興師問罪。
其實也不是,不過是希望百分之小數點後不知道第幾位的微渺希望能成真,才會來這一遭。
她像以往一樣進入公寓,搭電梯到大佑居住的樓層,在他門前舉起手又放下,不知道浪費了幾分鐘,重新舉起的手終於肯挪動食指,在門鈴上用力掀了掀。
他在家,他不在家,他在家,他不在家……
腦子裡像有一朵復瓣的菊花,被左一瓣右一瓣的拈下,都還沒有個結果呢,裡頭的木門咿呀一聲打開,怡孜尚未做好心理準備,外邊的鐵門接著被推開。
大佑的臉躍入她的雙眸中,未刮的鬍子在他瘦削的臉頰上形成暗影,添加了一抹她從未看過的頹廢氣質。那雙原本該清澈如晴空的眼睛現在瞇了起來,冷霧般的目光使得兩人間的空氣硬生生的降下好幾度,一陣與恐懼無關的戰慄竄過怡孜脊椎,她突然覺得嘴巴發乾。
「是——你!」單鐸刻意拉長的聲調有說不出來的庸懶性感,引發了怡孜聽覺神經的一陣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