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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蕙姑,爸呢?他現在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她緊張的抓著蕙姑問。

  「小藍你來了。」蕙姑抬頭看她,哭泣的雙眼佈滿了紅紅的血絲。

  「我爸呢?還在急診室裡?」她心亂如麻地問,突然轉身走向前望呀望的,又突然走回蕙姑面前抓著淚流的蕙姑問,「蕙姑,我爸還在裡面是不是?他進去多久了,有沒有醫生出來,他有沒有說什麼?你別哭快告訴我呀,我爸他……」她忽然伸手摀住嘴巴,晶瑩的淚水由她瞠大不信的驚懼雙眼滴落,「蕙姑,我爸他……他是不是……」

  「他沒事了!」一直哭的蕙姑突然撲向她,又哭又笑的啞聲叫道,「小藍,他沒事了,沒事了!」

  柯雁藍呆若木雞的直立著,艱難地想將跌落冰谷裡的心情拉回現實世界,沒——事——了?那是什麼意思?

  「沒事了?」柯雁藍瞬間將她推離緊繃的自己,激動的看著她問,「蕙姑你說我爸沒事了是不是?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蕙姑一邊拭著淚一邊點頭。

  瞪著她好一會兒後,柯雁藍突然鬆口氣的呼出一直梗在心頭的恐懼。「哦,上帝,你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蕙姑我以為爸他……他……」心情鬆弛太快的她一時間控制不住狂湧而出的淚水,讓從頭到尾都強做堅強的聲音都哽咽起來,說不出話來。

  在蕙姑的帶領下,柯雁藍來到父親的病床前,看著氧氣罩下的父親益加歪斜的嘴臉,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再度溢出了眼眶,她伸手輕握住父親蜷曲的右手,沒想到卻因而吵醒父親,他睜開眼看她。

  「爸。」她的聲音帶著哭過的哽咽。

  他看著她,對她伸出左手,帶著氧氣罩的嘴巴像是在講話般的一張一闔的。

  「爸,你想說什麼?」她走近床頭,傾耳在父親嘴邊。

  「不……哭……」他吃力的由歪斜的嘴巴間吐出混淆不清的話語,「小藍……結婚,沒……有,我……我死……不死,別……哭……」

  「爸。」柯雁藍感覺溫熱的淚水由臉頰滑過。

  他以為她聽不到他的聲音,遂毫不猶豫地用左手扯掉嘴上的氧氣罩再說一次,「不要……哭,小……藍。沒……見到你結……婚,我不會……死。死……我……不……瞑目。別……哭,別哭。」

  這次的劫後餘生讓柯振英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覺就好像下一次他再發病便是與世長辭的時候,但是讓他感覺恐懼的不是「死」給他的壓迫感,而是他死後小藍該怎麼辦?現在想起來,他才驚覺已屆滿二十六歲的小藍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除了柯氏之外,這些年來他從未由她口中聽到任何關於感情的事,而除了工作時間外,她所有的時間竟全花在陪伴他之下。

  上帝,他怎麼會這麼粗心,現在才注意到這種情形?不行,他絕對不能讓這種情形再持續下去了!

  「我不哭,我不哭,你快把氧氣罩戴好,別動它。」柯雁藍快速地抹去臉上的淚水,伸手將他的氧氣罩戴回去,卻意外的遭受到他的阻撓,「爸?」她看他。

  「小藍……快……樂……幸福……」他想說的是小藍,我要你幸福快樂。

  「爸,我很快樂,也很幸福。」柯雁藍強顏歡笑地對他說。淚水卻再度朦朧了她的視線,但她卻不敢眨眼以免讓淚水滑下臉龐被父親看到。

  「小藍,幸……福……幸……」

  「我會的。」她淚流滿面地打斷他,溫柔卻強勢地替他戴回氧氣罩,「爸,我愛你。有什麼話等我們回家以後再說好嗎?爸,現在你先閉上眼睛好好休息好不好?」

  柯振英不肯妥協,硬是想用左手將氧氣罩拔掉繼續說話。蕙姑見狀,趕忙的抹去眼眶中的淚水急忙上前加入遊說的行列。「是呀,有什麼話等你出院回家再說吧,大哥。」她拿下他想拔氧氣罩的左手,將它塞入病床上青綠色的被單下說道,「醫生剛剛還特別交代我們別和你說話,否則下次就不讓我們進來看你呢。呀,你看,醫生來了。」

  柯振英本來還想說什麼,但一聽妹妹這麼說,又見醫生真的由門外走了進來,只好欲言又止地閉上嘴巴。在醫生平穩的聲音中,多看女兒一眼之後乖乖地閉上眼睛休息,不一會兒四周的聲音遠離他,他便被捲入了睡夢中。

  燈光美、氣氛佳、服務周到、食物美味,然而對面坐了一個不討人喜歡,也就是討人厭、令人看了會食不下嚥的人時,再美的燈光、再好的氣氛、再周到的服務與再美味的食物,依然會讓人有奪門而出的衝動。

  柯雁藍很是佩服自己的定力與忍耐力,因為她竟然能與眼前這個令人看了會食不下嚥的男人對坐半個小時,沒有奪門而出,反而還能處之泰然的張口吃牛排,她真的很佩服自己。

  眼前的男人,姓林名進士,是她這陣子相親對像之中最惡夢的一個。雖然他的確符合她所開出來的條件——年齡三十上下,身高一百五十公分以上,品性端正,無不良嗜好。但是光看他頭上頂著卡通湯姆歷險記之中西德的可笑「西德頭」,和他身上「我是陳雷」的穿著,以及那可以媲美非洲難民的吃飯禮儀,她便想將介紹他們倆認識的媒婆給碎屍萬段。

  上帝,她做夢都不敢想像倘若將林進士介紹給父親和蕙姑時,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唉,加上眼前這一個,這是她這幾個月來第十九次的相親吧?她撥動著盤內的綠色花菜,在心中哀歎道。相親了十九次卻找不出一個中意或順眼的男人來交往,是她太挑剔、眼光太高了嗎?可是連她這一關都過不了的男人,她要如何說服父親相信他值得她托付一生?又如何讓父親可以不再鎮日憂心忡忡,擔心他死後她會沒有了疼惜、呵護,讓她可以依靠寄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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