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身上既然有銀兩,何不另外向客棧租一間房呢?」別再折騰他了!他出身貧戶,上有老母親要侍奉,可不能出亂子。
「你想害我的行蹤讓人給找著嗎?」她蠻橫地道。
她心裡一把無明火燒得正旺,恨不得一掌把他擊昏,省得他再絮叨下去會把自己給煩死。
「可是孤男寡女的……」唉,怎麼說都不妥啊!
「你一個大男人嘮嘮叨叨成何體統?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她怨聲道,粉拳緊握,生怕自個兒一時忍不住對他出手。
「你懷疑我不是男人?」先前罵他無能,現在又問他是不是男人……她一個姑娘家居然這般瞧不起他,雖說他並不是出身富貴,但好歹也考上舉人,憑的都是真本事,她怎能如此出言不遜?「我倒想問問你是不是女人,說起話來蠻橫無理、霸道驕矜,壓根兒沒有姑娘家該有的含蓄溫柔!」
他只是不想多言而已,別把他當成病貓看待!
關蘭芷聞言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不疾不徐地走他面前,放聲喝道:「是誰說姑家就一定要含蓄溫柔來著?」她額娘就不是這樣子。
她原以為他是個斯文書生,想不到他也有脾氣,而且他這脾氣來得真是莫名其妙。
「你…」勞用劻霍然站起身,斂目俯視著她。「你到底有沒有習過女誡?」
真沒想到一介女子居然口出狂言到這地步……說她標新立異是誇獎她,真要給個評價,該說她是傷風敗俗!
「你該不會以為我沒念過書吧?」難道她一瞼癡呆愚昧嗎?
雖說她向來不理會女誡那套狗屁思想,但她終究是個女孩子,那本書她再不願意讀,阿瑪還是會逼著她讀。
「好,既然你知道,那我問你一點最簡單的。」既然她都說她念過書,他就向她好好「討教討教」。「咱們先不問女誡真義,倒是先問你曉不曉得何謂三從。」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你真把我當傻子不成?」關蘭芷沒好氣地答道。
「既然你肖未出嫁,在家便要從父,而你卻在外遊歷,如何對得起」
「我爹十年前就死了。」不等他說完,她立即截斷他的話。
「嗄?」
他不是故意要提傷感的事,可……他怎麼會知道她幼年便喪父呢?
「難道你要問的就只有這些?」關蘭芷雙手合抱環胸,臉色不善地瞅著他。「真無趣,我都快睡著了。」
「好,那我問你,女誡第七篇所提到的四德,你懂得多少?」原本他還有那麼一點點不好意思,擔憂自己挑起她的痛處,邁料她大小姐壓根兒不以為意;既然如此,他也犯不著再同她客氣了。「而你又做足了多少?」
「我覺得自己每一項都做得極足。」至少役人嫌棄過。
天底下就出了他這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嫌棄她……他以為他是誰,兩人不過萍水相逢,他倒把自己當成她的夫君了,竟跟她討論起三從四德!
就憑他?
不過,若要將她隨便許配個人家,她寧可下嫁於他,至少他這個人心地良善,值得托付一生;更重要的一點是,即使他想對她動粗,他也打不過她……這事兒倒可以琢磨、琢磨。
「這話虧你說得出口!」勞用劻無奈地搖了搖頭。「婦行四德中的婦德、婦功我並不知曉,但婦言和婦容「女誡七篇婦行第四有道:『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關蘭芷琅琅地背誦著,眼波流轉、氣韻非凡。「我說話口氣是差了些,但我說的話未曾失過公允,更不曾無的放矢,全都是真心話、公道話,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吧。」
勞用助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但婦容呢?」
這小妮子伶牙俐齒,說的話不無道理,連他也反駁不得;婦言定不了她的罪,拿婦容定她失行之罪可是綽綽有餘。
「『盥烷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你說我哪一點沒做到?」
她根本不想背這些東西,但在阿瑪面前可由不得她,就連額娘也事事偏袒阿瑪,棄她於不顧……算了,不想了!橫豎她現在還不想回府,何苦想那些事來煩自個兒。
「著女誡一書的班大家道是如此,實則不然。」瞧女孩子家能讀過多少聖賢書?假若她真明白其中道理,她的性子就不會這般蠻橫不講理。「鄭康成儀禮一書亦提過,婦容指的並不僅僅服裝整齊、按時沐浴等瑣碎小事,而是廣泛指姑娘家該要溫婉順從,神態要和善、語調要溫柔、動作要輕盈、姿態要端莊,而你……先別論神態語調,光是你的打扮便不符合。」
「我的打扮?」她低頭瞧了瞧身上的袍子,緞料挺精美,繡工也挺細緻的,她不得有何不妥。「你是雞蛋裡挑骨頭是不是?」
見她好似地痞流氓般逞兇鬥狠的模樣,勞用劻不禁無力地搖了搖頭。
「你該不會真把自己當成男兒郎了吧?瞧你這一身行頭,哪裡像個端莊溫順的姑娘家?」真要他把話說得那般明白嗎?
「一個姑娘孤身在外,若不著男裝,很容易遭人欺凌的,你不知道嗎?」關蘭芷惡狠狠地瞪視著他。
以為她喜歡啊?
在房裡還要戴上暖帽,悶不透氣,難受得很,他還以為她在玩嗎?
「你也知道一個姑娘家在外危險,那你就不該明知故犯,難道你不怕家人會擔憂嗎?」是了,就這樣動之以情,循循善誘,定然可以激起她的思親之情,到時他便可以脫離她的糾纏。
果真如他所料,他話才說完,她凶狠的神態霎時斂去,一張不著胭脂的絕美面容蒙上淡淡的哀愁,一反常態地不發一語。
勞用劻見狀,完全不為自己辯贏了她而欣善,反倒擔憂起她的反應。
她向來氣焰囂張得不似個姑娘家,喜怒哀樂全擺在臉上,從來也不曾見她如此仇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