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然的走出辜園,
顏昕依然無法相信辜城北大費周章的以李氏企業威脅她,為的竟是要她來做他的私人護士,呵,真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還記得他曾經如何抨擊過她這卑賤的工作,並深深的以它為恥。
是呀,堂堂辜氏企業的少奶竟然是個容人呼來喚去,又要替人清屎清尿的小護士,他當然會以她為恥嘍,不過他絕對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淪落到要她這個卑賤女孩來照顧他吧?真是風水輪流轉。
然而一想到他那憔悴、骨瘦如柴的模樣時,她心中所有的報復心態頓時煙消雲散,只留下同情與哀戚。
肝癌,她真的沒想到他所得到的是肝癌,這真的讓她很不忍。
其實她已多年沒碰護理工作,承蒙他當年的不屑,讓她另外學得一技之長,現在的她可是在一間風評不錯的貿易公司任職,而且頗受上級賞識,並在近期有可能陞官,然而現在他卻要她「重操舊業」來照顧他,她真的不知道是他病瘋了,還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
癌症,即使不懂護理的人在聽到這兩個字時也知道它的嚴重性,而肝癌之所以會成為全球十大死因之一的原因,便是因為肝臟是人體器官中,少數沒有痛覺神經的器官之一,所以當它發生病變時,人們通常不會發覺到,而一旦發覺到時,多半已是回天乏術,想到這兒,顏昕忍不住地猜想辜城北不會也是這種情形——肝癌末期吧?
不該同情他,不該心生不忍,不該為他的病情震驚,更不該接受他的威脅來照顧他,但是她真的狠不下心,不止是因為他曾經是她的公公,更因為李氏企業被她牽連所產生的財務危機,所以即使再掙扎、再不願,她最後還是只能答應他。
自小身為孤兒的她從未擁有過一個正常的家,即使結了婚,她也未能過過一天真正父慈子孝的家庭生活,直到在醫院死而復活,搬進李家之後,她才知道原來家是什麼樣子。
在她失落的那段期間,因為李家人的照顧,伯母的慈祥、伯父的和藹、皓英的珍愛、皓美的包容,她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女子才得到生平第一次的家庭溫暖,他們之於她猶如再生父母,她是不可能眼睜睜地見他們有困難卻不伸出援手。
只是再次搬回辜園住……他知道這件事嗎?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那麼如果他知道了之後,他對這件事會有什麼反應呢?
他不想再見到她吧,畢竟他是如此的不願多見她一面,像是要離婚的時候,離婚協議書都是經由他父親轉交給她,他不願再見到她,她又何嘗不是呢?
五味雜陳的情緒讓顏昕離開辜園後便毫無方向的走著,待她發現自己異樣的行為時,她早已走到一個不知名的陌生地方,但她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尋找回家的路,最後便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回家。
關於要搬進辜園可能會面對的種種問題,她想了半天只有一個結論,就讓它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反正人若想與天搏,人永遠是住定輸的一方。
三天後,顏昕乖乖 地提著簡單的行李搬進辜園。
從三天前便一直緊繃的身體,在聽完辜城北的主治醫生講解他的病情之後,不自覺的放鬆了下來,取而代之蹙緊的卻是她的眉頭,她完全沒料到他的情況真的那麼嚴重。
因為個性使然,即使顏昕是被威逼來的?她依然盡責地重拾起所有護理書籍,將她遺忘了六年的專業知識一點一滴的尋回,未曾有絲毫鬆懈。
而在這段期間,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碰見辜停豐,不過它卻一次也沒有發生,她想,也許是他也不想見到她,所以特意避開吧。
但在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有太多太多說不出的惆悵,他真的那麼恨她,恨到連見她一面也不願意嗎?她不停的反問自己這個問題。
「他現在不住在這裡。」
似乎看出她積壓在心中的疑問,半躺在床上的辜城北突如其來的說道,嚇得正忙著替他倒開水的顏昕一個手不穩的便讓開水倒出杯口,濕了桌面。
他不住在這裡?這就是為什麼她住進辜園一個星期來始終不曾見到他的原因?
「你很想見他?」辜城北的聲音再度響起。
「不!」她否認得太快了,顏昕皺了皺眉頭,一副若無其事地拭乾桌面上的水漬,等待短暫的失常過後,以公事公辦的冷漠轉身面對他,「辜先生,您該吃藥了。」
看著面無表情的她;辜城北也不點破她的偽裝,只是一如往常地接過她手上的藥和水吞下。
這些日子以來,顏昕已經慢慢適應他從不刁難她的態度,雖然她至今依然有些懷疑他到底是沒力氣為難她,或者他原本就特別喜歡吃藥——雖然這麼想很可笑,但是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解釋他的合作。
「你們有多久沒見面了?」吞下藥後,他從杯緣向上望著她又問。
顏昕沒有回答,伸手想接過他手中的水杯,他卻不願意將它遞還給她,她望進他棕灰色的堅定雙眸,用比他更堅定的態勢說:「您該休息了。」
然而,辜城北卻執意要得到答案。他不死心的再問一次,「你們有多久沒見面了?」
「您放心,我始終記著麗心園的處境。」望著他不肯放棄的雙眼,顏昕撇唇道。
「這麼說離婚後你們就沒再見過面是嗎?」他看著她繼續說。
顏昕沒有再回答他,只是面無表情的朝他伸出手。「請把杯子交給我。」
辜城北依然沒有將杯子交給她,卻意外的朝她露出一抹慈愛的微笑。「那你不知道我有個很可愛的孫女吧?」
什麼?!顏昕的手僵硬的懸在半空中。
「她叫小蜜兒,今年……四歲。」應該是四歲吧?他忘了。
這一刻,顏昕覺得她的胸口似乎要被疼痛給扯裂,那種幾乎要讓人痛昏的感受讓她刷白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