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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可見豬朋狗友也不能填充寂寞的深坑。

  新菊覺得劉愛湄也有可憐的地方。

  不過,這些同情心還是留著給自己吧。

  這時,只聽見劉愛湄問:「你呢,你家境怎樣?」

  新菊低下頭。

  「喂,不是你的錯。」

  新菊答:「我生父離開我們母女已有十多年。」

  「呵。」劉愛湄很同情她。

  「家母患病,長久不愈,家裡一窮二白,我也已經停學。」

  「哎呀,沒想到你這麼慘,像苦情戲中角色一般。」

  新菊反而笑出來。

  「所以你才去偷東西?」

  新菊點點頭。

  「 你有沒有想過找工作?」

  新菊答:「經濟世道差,不好找工作,我沒有學歷,唯一可以做的工作只有到人肉市場。」

  劉愛湄掩住了嘴。

  新菊又低下頭。

  她覺得她的頭顱越來越重,她的頸項已不勝負荷。

  「你很可憐。」

  新菊不出聲。

  「我們同病相憐。」

  新菊歎口氣,「哪裡,你比我好多了,你父母雖然不見人,卻在經濟上盡量滿足你。」

  「刻畫司,我仍然落在拘留所裡。」

  她倆捧著頭,說不出話來。

  這時,拘留所大門打開,有人進來。

  「劉愛湄,你的律師來了。」

  只見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走近。

  「愛湄,是我,尤律師。」

  愛湄很不高興,「你怎麼到現在才來。」

  尤律師說:「我已經睡覺,需要更衣。」

  愛湄說:「老規矩,明日早上九時,你來保我出去。」

  「愛湄,你這脾氣要改一改,我不能擔保你一世不受檢控。」

  愛湄不出聲。

  「終有一次,你會進教養所,那裡的日子不好過。」

  「我明白。」

  「愛湄,你算是天之驕子,要甚麼有甚麼,不要任性了。」

  「你回去吧。」

  「你已是警方熟悉人物。」

  「尤律師,你說完沒有?」

  尤律師氣結,一抬頭,看到角落有一雙亮晶晶眼睛。

  「這是誰?」

  「她叫孫新菊,尤律師,麻煩你找一找她的資料,明朝把她也保出去。」

  「甚麼?」

  「她是我朋友。」

  尤律師無奈,「我會同陳督察談一談。」

  劉愛湄這時間問:「有沒有香煙與口香糖?」

  尤律師沒好氣,「沒有,你好好待在這裡,一早我再來。」

  他出去了。

  門又一次關上。

  新菊這時才嚅嚅說:「謝謝你。」

  愛湄坐下來,細細打量她的新朋友。

  「你長得很漂亮。」

  新菊沉默。

  「你統共沒有親人?」

  新菊答:「沒有了,只有我們母女。」外公外婆才不會認她。

  「你在獄中,誰照顧你媽?」

  新菊說:「我心像刀刺一般。」

  「你出去之後,要好好做人,不是為你自己,是為你母親。」

  新菊答:「我明白了。」

  愛湄又哈哈大笑,「你看我多好笑,居然教你做人,我比你失敗多了。」

  「千萬別這樣說。」

  她們坐在長木凳上聊天,漸漸投機。

  「你怕不怕?」

  「怕得發抖,像做噩夢。」

  愛湄說:「我也怕。」

  「你冷不冷?」

  「還好,喝了酒,混身發熱。」

  「你功課怎樣?」

  「用功時好,不用功時壞,水準差很遠。」

  新菊說:「我真想回到學校去。」

  「我幫你交學費。」

  新菊搖頭,「你真孩子氣,你的生活費來自家庭,他們不會答應。」

  「我叫尤律師幫你申請助學金,他知道許多途徑,由他出面,無往不利。」

  「律師才不會無故出時間出力氣做任何事,他們收取昂貴費用。」

  愛湄搔頭,「唏,我沒想到。」

  「無論如何謝謝你。」

  「你累嗎?」

  新菊答:「累到極點,但是睡不著。」

  「生辰快樂。」

  「你也是。」

  兩個少女,背對背,靠在一起,忽然,兩人都覺得有點溫暖,漸漸盹著。

  陳督察在外邊當值,她與同事忙著做文書工作。

  她把兩個少女的記錄打入電腦,嗯地一聲,「她們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

  同事一怔,「這麼巧合?」

  「一個住在南灣獨立洋房,一個住虎巖角舊式徙置區。」

  「即是說一貧一富。」

  「環境相差如雲泥別。」

  「怎麼會同時抓進來?富有家庭應當妥善照顧孩子呀。」

  「律師已經來過,說當事人時時醉酒鬧事,功課一落千丈,父母不在身邊,但擁有大量零用錢,造就這種新一代。」

  「啊,社會的錯,那窮女孩更加有托辭了。」

  陳督察唏噓,「我小時侯住木屋區,沒有自來水,大清早與放了學就得擔水喝,母親是人家幫傭,誰會幫我們做功課?那時也有壞人,可是我與兩個弟弟眼觀鼻鼻觀心,派報紙、做膠花、剪線頭賺家用,就這樣長大成人,既不怪社會也不怪娘親。」

  「忽然到了這一個世紀,巧立名堂,甚麼兒童心理、親子活動……溫室裡栽培多少怪胎。」

  「偷竊若是為家貧——」

  「違法不可以有任何借口。」

  「我還以為世上甚麼事都與金錢有關。」

  「不,其實世上任何事都與金錢無關。」

  「咦,天亮了。」

  陳督察抬頭一看,果然,天已魚肚白。

  她轉頭看電視監視器,只見那兩個少女依偎在一起,平靜地睡著。

  「可憐。」

  陳督察歎口氣,「誰說不是,」她收拾一下,「我下班了,子女還等著我做早餐呢。」

  「十八孝好母親。」

  她離開了派出所。

  兩個少女在拘留室醒來。

  剎時間回到現實世界,不禁相視苦笑。

  兩個人都面腫腫,手腳酸麻,這一夜不好過。

  劉愛湄走到鐵閘邊大聲叫:「口渴,給水喝,渴死人了。」

  有人送飲料進來。

  「我的律師來了沒有?」

  工作人員不去理睬她。

  愛湄把水遞給新菊。

  新菊喝了一口。

  這時,拘留所大門打開,尤律師走進來。

  愛湄歡呼。

  在晨曦下看去,她的化妝已經全部擦到裙子上,紗裙經過一夜折騰,多處撕破,她像個落難公主,冠冕權杖不知落在甚麼地方。

  尤律師自快餐店買來熱騰騰早餐。

  「兩位請用。」

  新菊想:天大事容後處理,吃飽了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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