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迴廊的欄杆上,看得出來正在抽煙,皎潔的月光將他的舉動反射得一清二楚。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半個鐘頭過去了,他手上的煙一根接著一根,似乎還不打算離去,也不想吵醒她,不曉得枯坐在那裡做什麼!
依人掀開被單,決定出去一探究竟。
她推開房門,稍微跨出一小步。
「還沒睡?」他將煙蒂捻熄,眼神帶著幾分慵懶的笑意,直勾勾的盯著她。
「嗯。」她調開目光,盡量不讓視線與他產生交集。
儘管已經相處多年,她仍不太習慣直視他的雙眼。
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她就覺得他的眸心之中有股異於常人的邪氣,總是閃爍著妖魅的冷光,隱藏著勾魂攝魄的魔力。事後才發現,原來他有一雙金黃色的瞳孔,當他情緒起伏的時候,還會透出火焰般的青光,據說遺傳自曾祖父。
但是他那過分妖邪的眼神,大概是本性使然,應該和隔代遺傳無關。
「有事嗎?」依人輕問。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他微微一笑,又從長褲口袋掏出煙盒,打火機啪嚓一響,煙霧瞬間瀰漫開來。
依人皺著眉,舉高衣袖掩去那股刺鼻的煙草味。
她這個四哥,風流放蕩,桀騖不馴,情場上無往不利,戰場上橫掃千軍,泡起妞來不擇手段,打起架來毫不手軟。
他十四歲學抽煙,十五歲到處胡作非為,十六歲開始尋歡作樂,十七歲的時候已經聲名狼藉,年紀輕輕就如此放縱,將來成年還得了。
難怪父母時常感歎,孽子難教!與其等他改邪歸正,不如請那些受害人自求多福。
「生日快樂。」他從風衣口袋掏出一個雕花的小木盒,伸長手遞給她。
「謝謝。」依人接過小木盒,應他的要求當場打開。
木盒子裡躺著一把古典精巧的翠玉扁梳,上頭還鑲著寶石,很像古代仕女梳頭用的小梳子。
依人將扁梳拿在手中把玩,驀地,寶石進射出一道火紅色的光芒,她的心房揪疼了一下,眼前忽然閃遇一幅畫面——
一名美麗的古代女子坐在梳妝台前,手裡拿著一把扁梳,梳理一頭細長柔滑的青絲,女子身後站著一名高大的男人,男人的模樣有點眼熟,好像是……
「喜歡嗎?」東川浩司出聲詢問。
依人頓時回過神來。怎麼回事?她是不是眼花了?為什麼會看到奇怪的古代景象?
「有什麼不對嗎?」見她一臉遲疑,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沒什麼。」依人連忙搖搖頭。「這梳子……很漂亮,你上哪兒買的?」
「一間老字號的古董店。」他漫不經心的回答,恍然回想起昨天經過那家古董店時,不經意瞥見一把翠玉扁梳陳列在櫥窗裡,他當下心弦一動,顧不得身旁一票哥兒們詫異的眼光,彷彿著了魔似的衝進店舖,問也不問價錢,便決定將它買下。
古董店老闆怕他不識貨,還在一旁熱心解釋,「這把扁梳是江戶時代的古物,已經有好幾百年歷史了,當初把它放在我這兒寄賣的老人曾經提過,它的來歷非比尋常,據說是當代一名將門世家的王侯,特地派人遠從中國高價買回日本,準備在新婚之夕送給妻子的小禮物,而且雕琢這把翠玉扁梳的師傅,還是中國有名的宮廷藝匠呢!」
他才不管那些有的沒的,只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買下它,然後送給她。
就在他準備付款的同時,突然看到一幕奇幻的古代景象——
一位古典美人坐在梳妝台前,對鏡梳妝,輕理雲絲,美人的容貌有點面熟,他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但是她的神韻似乎和依人有些相像。
然後,他看見了自己。
那是一個長相與他十分神似的男人,站在美人的身後,靜諍的,深情的,凝望著她。
男人的眼神流露著愛,又透露著恨,複雜而矛盾。
「年輕人?」古董店老闆見他失神,於是輕喚。
他立刻回過神來,眼前的畫面隨之消失,週遭的景物瞬間恢復現狀。
老闆滔滔不絕的說下去,「那個老人還告訴我,有一股神秘的靈氣附在這把梳子上,有朝一日,它會找到輪迴今生的有緣人,透過他的轉送,重新回到轉世投胎的主人手中。年輕人,我看你出手大方,一眼就看中這梳子,似乎深受它的靈氣所吸引,不知道你是打算送人呢?還是自己留著收藏?」
「送人。」他說得言簡意賅,掏出皮夾,付款取貨之後,帶著一臉不以為然,招呼同伴離開古董店。
簡直一派胡言!他剛才確實看見奇怪的景象,不過那跟什麼神秘的靈氣無關,只是一時恍神所產生出來的幻覺而已。
他從不相信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也不信前世今生那套宿命論的說法,至於他為何深受這把梳子所吸引,坦白說,他也不知道。
然而,這種莫名的吸引力,倒是跟他第一次在育幼院見到依人時,感覺很類似。
同樣都是一見傾心,同樣都有一種如獲至寶、又非要不可的渴望。
「咳咳……」一陣夜風迎面吹來,她的身子耐不住寒氣,不禁輕咳了幾聲。
東川浩司脫下風衣,罩在她單薄的細肩上。
「不用了,四哥。」依人急忙將風衣褪下,「反正我等一會兒就要睡了……」
「披上。」他的語氣很強硬。
「哦。」她乖乖把風衣披回肩膀。
他的風衣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冷香,是他身上獨有的氣息。遠從相遇的那一刻起,這香氣就一直盤旋在她的記憶裡,從此以後,再也揮之不去。
初春的夜晚還是有點冷,依人將風衣拉攏,手腕上的珍珠手鏈輕輕一晃,在月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華。
東川浩司瞇起眼,總覺得那道光很刺目。
毫無預警的,他突然逼近她,依人來不及閃躲,手腕已經被他緊緊扣住。
「四哥,你……」
「別動!小心手骨被我折斷。」他沉著臉警告,瞪著祥鳳手鏈深思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