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女孩子家的閨房都該是檀香裊裊,繡紗橫飄的,至少,她的繡房可就不是那回事。
紀紅竺的房內空空如也,連月牙床也付之闕如,四面牆壁只有一幅不具名人士的山水畫,除此而外,別無他物。她掀起門上掛著的撒花蔥綠軟簾,迎面便撲來一團黑漆漆的東西。
\"姐姐,竺姐姐,我回來啦。\"
\"\'呱呱\'!\"
\"好姐姐,想死我啦。\"那黃喙黑羽的烏鴉居然口吐人言,還撒嬌的撲進紀紅竺的肩頭,啄臉磨耳,親熱得不得了,宛如久別重逢。
她輕敲它的腦勺,微嗔道:\"你居然還知道要回來?\"
半年前,也就是水靈靈失蹤後,她這只養了十幾年的烏鴉也跟著不見了,當時整座黃金城全為了赫連負劍心性大變而鬧得人仰馬翻,她傷心了好久一段時間,只盼它哪天又自動回來,盼著盼著,居然有志者事竟成,就在大半年後的今天,被她給盼了回來。
\"你給我老實招來,這些日子你風流到哪去了?我好想呢!\"
\"天地良心,我也很想早點回來,我飛了大半個海洋可不是為了玩,你知道我晚上看不見……\"\"呱呱\"安穩地在她肩頭坐了下來。
\"喏,你最愛吃的葵花子。\"她寵溺地抓出一把葵花子。
\"喔!竺姐姐,我好愛你。\"它的精神又來了,一陣拍翅亂叫,就著她的手大快朵頤地享受它回家的頭一餐。
吃飽喝足,它亂沒形象一把的四平八穩地睡在紀紅竺的腿上。\"啊!還是回家好!\"
\"你這張嘴還是一樣油腔滑調。\"紀紅竺拿它一點辦法都沒。
\"啊!對了,對了,我有十萬火急的事還沒告訴你。\"它雙翅一展,倏地又跳起來。
\"幹麼?看你語無倫次,顛三倒四的。\"它雖然聒噪,但有時候也滿有用的。
\"水姑娘,靈靈……我見到她了,她被一艘嚇死人大的船載走了,走遠了?quot;
紀紅竺雙眼一亮。\"你見到水姐姐?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現在人呢?\"
\"呱呱\"傻眼。\"我飛了很久,晚上睡在船桅上,那上面有個臭傢伙,每次見到我老拿東西丟我……\"
\"\'呱呱\',我問的是地點,我嫂子,她平安吧!\"
\"我不知道吔。\"它很努力\"搖頭\"。\"有些時候我從船窗口望去,她總是一動不動的睡覺,嘖嘖,這種睡法可是很容易得痔瘡的。\"
\"\'呱呱\',你完全沒講到重點。\"她索性抓住它的翅膀,面露要脅。
這樣不清不楚,模稜兩可的消息會教人抓狂的。
\"他們上了岸,我看到四處都是人和馬車,那裡的牲畜個個馬眼看人低,借問個路或休息一下都不肯,還用臭鼻孔的氣噴我……他們那地方一點人情味都沒,我只住了一夜就匆匆趕回來報訊了?quot;它說來滿腹委屈。
\"真苦了你……\"不過,它還是沒把她真正想知道的重點講清楚。
水靈靈究竟是死是活!
她的腦筋迅速轉動。\"如果我們再重複走一次同樣的路線,你有辦法帶我到那個城鎮嗎?\"
她大哥的情況一日壞過一日,他們曾有意要幫水靈靈立一個衣冠塚,卻遭赫連負劍極力反對,他堅持不相信水靈靈已不在人間。
不管她是死是活,活要帶人,死--就算是骨灰,至少也能安慰她大哥,甚至令他死心。
這樣總好過他不死不活的生活在虛無縹緲裡。
她必須讓她大哥再重新振作起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城不可一日缺主……
\"竺姐姐,我才回來,還沒喘口氣。\"它哀叫。
\"你已經喘過好幾口大氣,吃飽又喝足了,再說這次有我和你在一起,你緊張個什麼勁兒?\"
\"這一去,會不會又要我挨餓受凍?\"它餘悸猶存,它的鳥肚皮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傻蛋!我會叫人準備你最愛吃的紫葡萄和葵花子,安啦!\"它真是瘦了一圈。她有些心疼。
\"一言為定。\"偏著小頭問。
\"你不相信我?那所有的東西減半。\"
\"什麼?鳥以食為天……\"它呱呱大叫。
紀紅竺一把將它捉下來,滿臉得逞的神情。\"如何?去是不去?\"
\"我還有什麼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唉!它好苦的命吶!
風流雲轉,秋日漸深,寒意一日烈過一日。
每天,赫連負劍總要到海邊來坐上一段長長的時間,什麼也不做,只是看著浪花翻來覆去,看著一無所有的沙灘。
\"小東西!\"
水靈靈不在。回應他的依舊是滾滾浪濤的排浪聲,然而,今天有點什麼不一樣的感覺滲透在空氣中,遠遠傳了過來。
--是交錯笑語。
然而,風一過,又什麼都沒了。
是錯覺吧!
自從水靈靈不見之後,不管在月夜、在依稀飄著她身體幽香的花萼樓,在任何她曾踏足的地方,他總會彷彿看見她嬌俏靈動的身子,衣袂飄飄,亭亭玉立……
\"跌跌,你的眼睛為什麼下雨?\"一雙小手冷不防攀上他的膝。
赫連負劍大大地悸動了一下。
他知道海濱附近住著許多漁家小孩,他們全是一些善良淳樸的好人家,自從他天天往來之後,那些漁戶的足跡便甚少在這裡出現了。
也許是他們體諒他的心情,刻意避了開來,也許是他那些大驚小怪的弟兄們下的命令,不准閒雜人等靠近。
總之,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外人了。
他把這小孩歸諸是漁戶人家的孩子。
\"是海沙--\"白沙挾著海風刮進他的眼,或許是這樣,或許是--
\"我幫你吹吹。\"他自動自發,一點也不怕生的攀住赫連負劍的頸子。
那樣粉嫩柔細的胖小手觸到他,赫連負劍心情一蕩。\"你--是誰?\"一股孩子般的乳臭味鑽進鼻孔,這應該是個小小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