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婧屏臉色微變的看著他,突然不再說話的沉默了下來。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生氣,當我聽說一開始的那場車禍竟是你一手策畫出來的那一刻。你更不會知道,當我發現在你身體裡面的靈魂不是你時,那種震驚與恐懼的感覺。我真的想痛揍你一頓你知不知道?」言紙說著,聲音不自覺的變得激昂了起來。
「為什麼你做事總是不經大腦,任性而為?假車禍這種事你怎麼想得出來,你到底有沒有大腦,做這種事之前難道就沒想過萬一嗎?現在你把自己弄成這樣昏迷不醒,你高興了吧?」
「這種事怎能怪我,誰知道林美君開車的技術那麼差,更何況我現在的昏迷不醒也不是我造成的,而是先前佔據我身體那個姜虹綾過馬路不注意所造成的,幹嗎都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陳婧屏忍不住回嘴。
他難道一天不教訓她會死嗎?她都已經躺在那裡動也不動,說不定就這樣成為植物人躺一輩子,他為什麼就不能說點好話或者鼓勵她的話呢?就只會責怪她!
「早知道你會變成這樣,我就不該一直待在你身後為你收爛攤子,該讓你嘗嘗任性而為的後果,讓那些被你欺壓過,或者想替被你欺壓過的人出頭的人,狠狠地揍你一頓,看看能不能讓你的蠻性收斂些,不過現在再說這些已經太遲了。」
「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陳婧屏突然屏息,他的話讓她想起夢中他為救她而被三個混混圍攻之事。
夢?不,她既早已接受這一切並不是一場夢,那麼之前她所經歷的一切又怎會是一場夢呢?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唉!」言紙突然長歎一口氣,站起身來傾身在她唇上輕輕地印下一吻。
她頓時瞠大雙眼,倒抽了一口氣。他……他……他……
「好好的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他說完,站起來轉身就走,眼來時一樣突如其來與莫名其妙。待他走了好半晌之後,陳婧屏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雙眼圓瞠,又羞又怒的朝他離去的方向破口大罵,「你這個混蛋,趁人之危的小人,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說著,她伸手摀住自己的唇瓣,又忍不住輕撫著它。雖然他剛剛吻的是昏迷的她,但是天哪!他怎麼可以這麼突如其來,甚至於連尊重她的意願都沒有就這麼「偷」吻她?
可惡!混蛋!她本來已經要對他改觀了,沒想到他竟不改惡劣性格。
哼哼哼,牛牽到北京還是牛,而她決定一輩子討厭牛。
然而,雖是這麼想,她臉上的紅雲卻是久久不散。
時間在一成不變中緩緩滑過,陳婧屏已不記得自己被困在病房裡有多久了,惟一知道的是她的身體仍然排斥她的進入,也無任何甦醒過來的跡象。
家人、朋友們仍是來來去去的為她打氣,媽媽的眼淚也從未停過,然而這些無法給她勇氣,反倒加深了她的絕望,因為她有預感,這輩子可能就這樣再也無法復元了。
窩在病房一角的她,因此愈來愈顯得沉默。
那日聽見爸媽無意間提起言硯的離家出走,她以為自己多少會有點不同的反應,沒想到她的情緒仍是波瀾不興。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所以情緒的反應才會愈來愈平淡,愈來愈無所謂?
淡淡的一笑,她沒想到現在竟然連這種想法都無法撼動她靜如止水的心情,看來她當真已經準備好要離開這人世間了。
房門被推開,走進病房內的人是言紙。
她看著他,平靜無波的心情逐漸泛起漣漪。
自從那日之後,他風雨無阻的每天都會到醫院裡陪她幾個小時,有時他會與她說說話,有時則埋頭在他帶來的功課中,無聲的伴著她。
他第一次帶功課到醫院來作時,她因好奇而站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卻被自己所見到的震驚得說不出話。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言紙讀的應該是建築,因為那是他的興趣。可是當時攤在他眼前的卻是一本比一本還厚,足以砸死人的原文醫學書籍。
雖然她的英文沒有好到連醫學上的專有名詞都看得懂,但是那一張又一張印製精美卻也血淋淋的熔心的人體器官圖片,卻騙不了有眼睛的人。
他竟為了她的病放棄自己的興趣,改而讀醫!
淚水遏制不住的滑下臉頰,陳婧屏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哭得淅瀝嘩啦的。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以前的她除了對他冷嘲熱諷之外,根本就沒有說過一句好話,為什麼他還要對她這麼好?
什麼叫後悔莫及,什麼叫覺悟太晚,她在這一刻終於有了體認。也因此,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償還他對她的好,以及犧牲,她一天比一天靠近死亡,因為連醫生都說她要醒來的機會渺茫,再拖下去對活著的人也只是負擔而已,而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不確定自己究竟在醫院裡待了多久,但是她卻可以很清楚的從他憔悴的臉龐,與永遠存在的黑眼圈知道,她的確累慘了他。
也難怪,從原本的建築系改讀醫學,別說他的興趣不在那兒,就算他真有興趣,那一大堆醫學上的專有名詞光是背就會背死人了,而他除了得應付一堆學業之外,每天還得來醫院陪她。
她好後悔,真的好後悔,為什麼她以前總感受不到他對她的關心與對她的好,直到現在才來後悔?
如果有來生……
看著他,她心中突然浮現這麼戲劇化的一句話,她呆愣了一下,不確定自己怎會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如果有來生她想做什麼?不再任性而為、虛度光陰,不再傲氣凌人、情財凌弱,不再執著於一個對自己完全無意,而忽視另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
都是,但是如果真有來生的話,她最想做的是償還這輩子欠言紙的情——
「言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