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憐的女孩,年紀輕輕父母雙亡,唯一的姊姊又嫁人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四婆放下織到一半的毛線,站了起來,把頭探出窗外。這裡家家戶戶都隔著一方小花園,從四婆的方向根本看不到張姑口中的「精彩畫面」,不過天天聽張姑「現場直播」,四婆都能想像出那些畫面了。
「她不知在上什麼班,晚上才出門,半夜才回來!我天天都聽到她屋裡有聲音。」張姑繪聲繪影的,像在說七夜怪談。
「你別嚇我啊!老人家我心臟不太好。」四婆撫著胸口,又怕又好奇,反正閒閒無事,聽聽八卦也算一種消遣。
「待會兒她出門,我們一起到她家窗口探探好不好?」張姑挑著稀疏的眉問。
「這……」四婆想了想有點猶豫,卻又想「開開眼界」。
「我們只是去關心關心她嘛!怎樣?」張姑說得合理。
四婆想了想,嚥了口口水才說:「好吧!」
兩個好管閒事的老女人曖昧地咧開嘴笑,夕陽的餘暉還照在四婆的金門牙上,金光閃閃。
貝兒好不容易貼好了廣告。「呼!大功告成,這樣經過的人應該都能看得到吧!」她滿意自己的傑作,收拾膠布和剪刀,正要踅進屋裡時看到隔壁張姑站在窗口,她瞧見正要舉手打招呼,但張姑卻像見鬼似的把頭縮回去。
貝兒心底有些難過,心想自己一向獨來獨往,因而忽略了敦親睦鄰的工作,改天她得記得烤個蛋糕送給鄰居。
她進屋裡,抱著泰迪上樓,準備換裝出門去上班。她站在鏡子前,口中銜著髮夾,綰起長及腰的秀髮,夾緊;取下衣架上的白襯衫、黑長褲、黑背心穿上;她穠纖合度的完美身材,讓這身很中性的調酒師服變得前凸後翹。她問一旁「等待」的泰迪:「你瞧我這身調酒師制服好酷,一定很羨慕吧!」
她取下泰迪熊脖子上的領結,套到自己脖子上,抱起它走出房門,交代說:「我要出發嘍,乖乖看家哦!別到處跑,我凌晨三點就回來了。」
泰迪熊「看似」有點不依她。
貝兒完全把它「擬人化」了,她安撫地說:「別依依不捨了,我會準時回來的。」貝兒抱著泰迪熊到樓下客廳,幫它開了一盞燈和收音機,選了音樂頻道。
「這樣你就不會太寂寞了。」她握握泰迪熊毛絨絨的手,揉揉它的腦袋才走向玄關去牽腳踏車,鎖好門,迎著夜風,上班去了。
KING酒吧位在天母,高格調的深色系裝潢仿自國外的知名百年酒吧,卻也融合了台灣文化,不單只是賣酒,也有許多精緻的小菜和餐點;裡頭有單人座,也有包廂,佔地寬闊且時常都是客滿,尤其是深夜有歌手駐唱的時段。
酒吧出入的份子向來複雜,什麼樣的人都有,但貝兒在這裡工作半年多,滿懂得如何明哲保身,她只做好調酒師的工作,和同事們多是點頭之交;偶爾她會和常來酒吧的熟客聊上一、兩句,但多半時間她都沉默著。她覺得不必說話,手裡搖著雪克杯,耳朵聽現場演唱,眼睛看著各色人等,那是一種樂趣。
貝兒一路騎到目的地,把腳踏車停進酒吧專屬的停車場;泊車的阿弟認得她,會幫她看著車,她則從後門進入中央廚房打卡。
今天廚房裡氣氛很怪異;所有服務生、吧 的同事們和保全人員全聚在廚房裡,就連廚師們也排排站,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大家在做什麼?」貝兒納悶地問。
「經理要大家集合開會,今天和風堂選中我們這裡為大老闆慶生。」吧 組長紀凡修走過來對貝兒說,露出他招牌的迷人笑臉;他梳著浪子頭,長得帥氣又高 ,調酒時常耍花招,把酒瓶拋來甩去,讓女酒客們為他尖叫,時常有許多女酒客特別指定要他調酒;他也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但奇怪的是他組裡唯一的女孩貝兒,對他似乎有「免疫力」,無論他怎麼對她暗示要追她,她都沒反應。
「哦。」貝兒以為「和風堂」是某知名餅乾的廠商。
「慶生?我們大老闆龍萬壽不是早就掛了嗎?電視新聞還轉播過他的喪禮,好盛大,各路幫派兄弟全來了,電視裡整片黑鴉鴉的人群,驚死人,條子還怕各路兄弟們萬一擦槍走火就完了,整個過程都不敢掉以輕心,緊緊地在一旁盯著……」有名資歷較深的廚子小聲地問紀凡修。
「現在的大老闆是龍幫的金牌殺手,人稱『雷神』,三年前接下龍幫大業,死去的老闆對他極為賞識,立遺囑說要把龐大的遺產都留給雷神,唯一的女兒也指定要嫁他。」紀凡修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好奇是人的天性,所有人全靠過去聆聽,貝兒也不例外,但她聽得一頭霧水。
「真是幸運,人財兩得啊!」吧 的調酒師小齊欣羨地說。
「什麼幸運,雷神多少次為龍幫出生入死,還曾替大老闆挨了一刀,救了大老闆一命,自己差點掛了!」紀凡修一副萬事通的樣子。
貝兒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和風堂』好像不是做餅乾的哦?老闆還叫『雷神』,好像很兇惡的樣子!」
一時間大家全都望向貝兒,個個笑得前撲後仰!紀凡修笑得岔氣,忍不住拍拍貝兒呆住的小臉。「小妹妹,和風堂是龍幫在台灣的一個重要堂口。大老闆雷神是龍幫老大,全亞洲的KING酒吧連鎖都是龍幫的『關係企業』,不過酒吧只能算是企業體裡的『小腳(ㄎㄚ)』。」
「『龍邦』聽起來好像是建築公司的名稱,是不?」貝兒還用自己的思考邏輯在找答案。
「龍幫是幫派,雷神是我們的大老闆,他住在馬來西亞,上星期才回台灣來,這樣你懂了嗎?」紀凡修邊笑邊解說,而大伙笑得嘴都快裂了。
貝兒很震驚,一雙蛾眉緊鎖;原來大家都清楚,只有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