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興闌珊地晃啊晃,章旭曦原本打算一路晃回到鳳劉公路,未料卻眼尖地瞧見一個讓他感興趣的人。
「桑兄!」
他機警地叫住十尺外匆匆行走的桑致中,桑致中反射性地回頭,一看到叫住他的人是章旭曦,馬上腳底抹油,就要落跑。
「等一等,桑兄。」
到底章旭曦人高馬大手長腳長,一晃眼的功夫就追上桑致中。桑致中只得僵著脖子回頭,痛苦地微笑。
「章兄。」他祈求他不是來報仇的,憑他的本事,他可無法應付。「桑兄,小弟想跟你垂詢有關——」
「如果你是要跟我討論有關於案件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今天頭很痛……」一提到「有關」兩個字,桑致中馬上捧著頭哀嚎起來。
「你誤會了,桑兄!」白癡才會問他那些事。「在下想請教的是有關於令妹的事。」
章旭曦這一句話,立刻有如上好的止痛藥,有效地止住桑致中的頭痛。
「綺羅?」仔細聽明白後,他又開始頭痛。
「綺羅做的事跟我無關,我回家睡覺。」說著說著,桑致中又想溜,可還是被章旭曦阻止。
「別緊張,桑兄。」章旭曦勾住桑致中的肩膀,不讓他逃。「我只是想跟你打聽一些綺羅姑娘的事,其餘的話我不會多問。」問了也是白問。
「是嗎?」桑致中一聽沒有危險,忙放下心。「你想知道些什麼事,太難的我不知道……」
「不難,一點都不難。」章旭曦笑著打斷他。「在下只想知道一些瑣碎的事,比如說她喜歡什麼顏色,喜歡喝哪一季收成的茶,諸如此類的問題。」
「哦,那我想想看……」桑致中很為難,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他的要求。
「這樣吧,桑兄,小弟請你喝酒。」趁桑致中猶豫之際,章旭曦祭出法寶。
「之前一連前往貴府打擾了好幾次,都忘了送禮,就讓小弟有這個機會彌補之前的過失如何?」
章旭曦早聽人提過桑致中最愛喝酒,遂用他怎麼也拒絕不了的誘惑釣他。
桑致中一聽有酒喝,果然上鉤,尤其章旭曦又極盡能事地叫了一些如金華、珍珠、景芝高燒這些高價的美酒,更是讓桑致中大呼痛快,幾杯黃酒下肚之後什麼都吐出來了。
「章兄怎麼突然想問我妹妹的事?」桑致中打了個酒嗝,不甚穩健的談吐,明顯已有幾分醉意。
「純粹好奇罷了。」見桑致中快不行了,章旭曦趕忙又往他的杯中斟酒。「令妹是我見過最聰明、最擅於口舌的人,對於這樣難得一見的佳人,我自然會特別留意。」
「這倒是。」桑致中拿起酒杯又乾了一杯。「綺羅真的很聰明,我一直弄不清她那顆腦袋是怎麼長的?為什麼連案件這麼複雜的事,她都能想透。」
忙著喝酒的桑致中,一點都沒發現自己正透露出天大的秘密,只是拚命往杯子裡倒酒。
章旭曦見狀搖頭,像桑致中這種個性,萬一落在有心人士的手裡,他妹妹豈不完蛋?
不知不覺中,章旭曦居然在為桑綺羅的安危擔心,等他發現自己腦中的思緒,不禁愣住。
老天,他真的喜歡上她了!
章旭曦連忙拿起酒壺,也為自己倒了一杯,一方面哀悼,一方面慶幸地一飲而盡。
他哀悼的是,自己居然真的喜歡上敵人。慶幸的是,這個敵人有膽量、有學識,她甚至敢當著一屋子男人的面,說朱子的壞話。哈哈哈!
他在心裡狂笑,笑老天的安排,讓他有幸遇見這麼一位奇女子,只不過這個奇女子對他不屑一顧,他得想辦法扭轉劣勢才行。「綺羅姑娘打小就是這麼聰明以及能言善道嗎?」章旭曦趁著桑致中話匣子大開的時候問。
扭轉劣勢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更深人地瞭解她。而且他也必須弄清楚,在獄中那股不合理的熟悉感是打哪來的。
「咦?」桑致中睜著醉眼努力回想。「呃……經你這麼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又倒了一杯。「綺羅小的時候其實表現平平,好多爹要她背的詩句她都記不起來,至於能言善道那就更不用說了,她小的時候還犯口吃的毛病呢!」經常一句話都得說上好久,等得他和爹大喊救命。
「真的?」章旭曦聞言十分錯愕,沒想到她也有這般尷尬的童年。「那……那後來她是怎麼變成今日的模樣?」章旭曦再問。
「努力再努力嘍。」桑致中聳肩。「詳細的過程我不清楚,我只記得當時她為改正口吃的毛病,每天一大早起床從最簡單的發音練起,有時還會練到咬到舌頭流血,我和爹看得心疼,都叫她不要練了,可她還是堅持繼續練下去。」
這的確很像她的作風,單看她和他纏鬥的勁兒,固執可見一斑。章旭曦搖頭。
「然後,就是讀書了。」桑致中又說。「也不知道她是打哪兒來的興致,經常一看書就是一個下午,而且讀的都是一些深奧的判例,我想我一輩子也看不完她看的那些書。」還是玩樂比較輕鬆。
桑致中往事雖說了一籮筐,可始終沒有提到章旭曦想知道的事,那就是——為什麼?
為什麼,一個患有口吃的小女孩,會有如此巨大的決心和耐力?是什麼改變了她的想法?在這之前,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誰能料得到日後她竟然會成為如此足智多謀的女訟師?
章旭曦只覺得不可思議,這個時候桑致中卻又說了。
「仔細想起來,這些事都是在那天之後發生的。」桑致中一直打酒嗝,一副快要倒下的樣子。「出門前綺羅還好好的,正常的很。可等她傍晚回家,整個人卻變了個樣,吞吞吐吐地告訴爹說她要努力用功唸書,之後的事你都知道了。」惡,他快吐了。
「桑兄說的那天是指?」桑致中說得含含糊糊,章旭曦根本聽不懂,只好問他。
「就是『廣順廟會』的時候嘛!」桑致中整個人都快趴在桌子上了。「每年的三月十九,廣順廟不都會舉行一場盛大的廟會嗎?那時候綺羅也去了那裡看熱鬧,回來後就變得怪怪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當時她好像是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