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靖軒為何要這麼做?如今木已成舟,他再說這些又能挽回什麼呢?
屈扶風逼視的目光,令她無所遁逃。是的,她是十分難過,為了一份捉摸不定的感情,一個飄忽無常的男人,而悲哀不已。
「要不要我把肩膀借給你?」他很好心的問。
苡築一觸及他寬廣厚實的胸膛,便如尋到一處得以停靠的港灣,立刻哭得浠瀝嘩啦。
良久,她總算止住哭泣,這才發現將他漿得雪白的長袍濡濕了好大一塊。
「對不起。」她用力吸了下鼻子,覺得好過多了:「回頭我幫你重新洗過。」
「不用了。」屈扶風壞壞的瞅著她。「嘿,你哭的樣子不大好看耶。」
「我從來都沒有好看過。」不然季靖軒怎麼敢那樣對她?
「胡扯。在我眼裡你絕對是美麗的。」他故意把音調弄得極富磁性,以加強氣氛。
怎知苡築竟哈哈大笑起來。無淪何時何地,她總是率性而為,愛哭愛笑,純真且自然。她和他所認識的女孩真如天壤之別,那些自認家世顯赫的名門閨秀,逢到非笑不可的時候,寧可讓臉憋得鼓脹通紅,也非得死死緊閉雙唇,努力維持她們所謂的淑女風範。
可她不同,她雖無傾國傾城的美艷,但渾身散發著予人無限好感的魅力。
他不由自主地陪著她笑,看著她笑。新婚才兩天,他已經起了兩次吻她的衝動。
他緩緩地挪動身子,移近她,移近她。
發覺他的眸光有異,苡築愕然地臉微微一紅,頭偏開了些。「你……想幹麼?」
「你說呢?」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他的唇已印上她的……溫柔地摩掌著。
苡築胸口一窒,腦子忽然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也說不出口。他瘋了嗎?
驀然張開眼,只見他的臉數倍放大於她濛濛的水眸中,苡築心中一酸,錯覺於那俊逸倜儻的容顏上沾染的不是晶瑩的淚珠,而是殷紅的血滴。
她哽咽地低回:「不要招惹我,我玩不起這種遊戲 」
第五章
回門那天,親戚全到齊了,大家還坐著聊天說話,街上孩們喊了起來「看新娘子,新娘子來嘍!」一擔擔方糕已經挑到門口,一疊疊裝在朱漆描金櫃子裡。
「是苡築回來了。」方大大忙催著丈夫放炮仗,撤抬面,騰地方,總算趕上轎子到門放出百年好合的長鞭炮。
屈扶風體貼地扶著煎築,笑吟吟的臉上,絲毫看不出是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
苡築在桑桑的珠花環玉掩映下,垂著兩翳秋瞳,夏媽精心調勻的胭脂恰恰遮去那些惱人的雀斑,令她出落得艷驚四座。
她身上的天青對襟褂子,大紅百褶裙,每一褶都夾著一串純金的小鈴鐺,在白燦的陽光中熠熠生輝c
宴席已經擺上,一對新人被安排坐上首席。苡築尚詫異著亦築怎地不見出來?珠簾內已盈盈步出兩個人影,一個亦築,一個季靖軒。
苡築一愣,險些把手中的碗筷抖落地面,幸虧屈扶風接得快,才沒讓她當眾出饃。
「姊姊。」苡築嘴裡喚著亦築,眼睛卻盯著季靖軒。
屈扶風見情形不對,忙輕輕拉了下她的袖口,提醒她別失了分寸。
「你回來了,我和靖軒正談到你呢。」亦築難得的神采奕奕,眉開眼笑。轉瞬瞟見屈扶風,赧然地點點頭:「你好。」
這種場面實在有點混亂,該奉命出嫁的人,局外人似的站在那看著原本該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和無辜被推入「火坑」的妹妹;而陪伴著她的竟是妹妹的前男友。
苡築學過很深的三角習題,卻硬是理不清這種複雜的四角關係。
她有個情人,還有個丈夫,可他們愛的都不是她。世上還有比她更不幸的人嗎?
今兒的回門宴,她根本食不知味,尤其不想聽亦築嫣然含笑地向她訴說,這些天季靖軒如何好意地到家裡來向她噓寒問暖,陪她讀書彈曲,他還教她「音樂欣賞」,以解她病中的寂寞。
嘎!他幾時變得這麼善解人意,溫柔多情?
苡築的心差點沒被翻騰的醋勁給酸死。
忍著,忍著!屈扶風的手由桌底伸了過來,牢牢握住她的,暗示她縱有翻江倒海的怒火,也必須顧全大局,等回去以後再發作。
席間一切禮儀統統委由屈扶風代為應付,她只負責生悶氣,和翻白眼。她眼底燃著熾烈的火焰幾幾乎乎可以燒死一屋子的人,當然,第一個被燒死的篤定是季靖軒。
狗拿耗子沒安好心的傢伙!
「苡築,累了嗎?瞧你臉色不大好看,要不要上樓歇會兒?」他爹不明就裡,以為她是旅途勞頓,才會臭著一張面孔。
苡築正想說「不」,屈扶風卻搶先謝過她爹,牽著她往內堂二樓走。
兩人才轉身,她立即聽到親戚們一迭連聲的讚美,什麼乘龍快婿、一表人才……霎時間,諂媚與阿諛共酌,酒杯與跟箸齊飛。
苡築愁楚地睨向他,一時百感交集。
「你是萬人迷,我是萬人嫌,這樁婚姻還是早散早好,以免彼此痛苦。」所有那些一對對張大眼睛等著看好戲的人,都像蒼蠅叮在傷口上,教她痛苦不堪。
「誰敢說我老婆是萬人嫌,我保證一刀做了他。」屈扶風緊握的手似乎沒打算放,且抓得更緊。
「謝謝你仗義相助,不過終究我仍是得面對現實。」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卻固執地不肯鬆開。「嘿!你已經有練曉蝶了還想怎麼樣?隨便撩撥失戀的傷心人是很不道德的行為,知道嗎?」
「走!」他命令的口吻含著慍怒。
通道裡沒有人,昏黃森幽的光線下有一種迷離的氣氛。過窄的木梯,堪堪容納一個人,苡築被迫緊挨著他身後,亦步亦趨。
乾淨明亮的臥房,寂靜得令人心慌。她把唯一的一張椅子讓給他坐,自己則侷促地立於床邊。
「你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的在這兒療傷。」她愁眉苦臉地倚向窗台,一聲輕喟接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