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多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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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對不起。」一聽便知是變相的逐客令!她原本尚稱愉悅的心情也動了氣,把由門外跨入房內的小腳一縮,換個方向便離開,錯過他那絲懊悔莫及的神情。

  孩子們長得很快,一日要吃好幾頓,儘管僱請來的奶娘白晝裡備了份量極多的粥湯來哺食,可是一到夜裡,兩張小嘴還是餓死鬼般努力吮食娘親的乳頭。

  「呵,小小姐、小少爺食量可真好。」由打出娘眙到現在爬行於地,也不過—回的夏去秋來。

  兩個娃兒眼兒亮亮,精神得很,眨呀眨巴地惹人逗憐。

  「龍兒乖,奶奶抱抱。」蓮老夫人笑呵呵地欲抱起男娃兒,豈料小龍騰在奶奶一雙胳膊彎裡又扭又蹭,樂得蓮老夫人直誇:「好、好,龍兒這麼精神,奶奶疼你。」

  「呀呀。」另一個放著爬行的小娃娃,小鳳飛也來到了坐在軟鋪椅的奶奶裙邊,抓著裙角就想引起奶奶的注意力。

  「啐,快放開我!」哪知蓮老夫人表情一變,接著競要把小鳳飛給甩開。

  小手猝下及防被揮掉,重心頓失,在奶娘搶救不及的驚呼聲中,「咚」的一聲,女娃娃往後一倒,後腦勺撞得可結實響亮,當下嬰孩嚎啕大哭了起來。

  「吵死人了。」蓮老夫人著實心偏得嚴重,呼暍奶娘。「還不快把她帶走?」自己卻親親愛愛抱著孫兒不放。

  老人家如是的偏心疼愛,劉淨心還沒說什麼,可野夜龍就先發難。

  「娘,您做什麼呀?就算孩子哪兒惹您不快,但還那麼幼小,您怎麼下得了手?」

  「有什麼好下不下得了手?」慢條斯理啜口茶,蓮老夫人姿態是那麼優雅,說出的字句卻是那麼殘忍。「孩子不乖,就得打著教,愈早開始愈好。」

  「小鳳飛哪兒不乖了?」說實話,野夜龍該是這世上最瞭解自己娘親的人。現下,他確實隱約猜到了蓮老夫人偏心的態度原因。

  果然,「誰教那死娃兒長得那麼醜!」蓮老夫人硬是雞蛋裡挑骨頭,說出這種不是理由的理由。

  「她不醜!」野夜龍一向孝順娘親,但仍忍不住動了氣。「小鳳兒她——」

  「住嘴!」拍案揮茶杯,熱茶潑了他一頭了一身。

  他抿唇站著,峻眼仍是那般冷銳瞪著,倒教想趁勢甩一巴掌的蓮老夫人發涼忌憚了三分,不自覺喃喃吐了實話,「誰教……誰教我看那死娃兒,愈看愈像野日鳳那賤人……」

  閉了閉眼,野夜龍並不意外蓮老夫人的遷怒。

  「而且你都一直沒動作!龍兒,今年年底前我一定要看見你對付水玉館,替我出口氣,聽見了沒有?」蓮老夫人偏激地命令著,那神色,又瘋又狂,將原來姣好的面貌都扭曲了。

  聽見了。怎能不聽見呢?

  就算是已離開蓮老夫人的廂房了,她的字字句句仍纏繞於耳,十多年來如一日的清晰。

  野夜龍走任夜色中繁花團簇的庭苑裡,到了小橋流水造景的涼亭,默然坐下,深吸一口微涼的空氣,儘是花香草清味,心神一寧,安定了下來。

  住了這些年來,他頭一遭發現這庭苑細心佈置的美麗和舒適,涼亭內的桌子設計有小爐檀香,隨時都可以點來薰香安人心神,定著走著在此歇腿一陣子也就不覺得疲累了。

  野夜龍坐定吹風不過半晌,難受的情緒就好過了許多,腦海心湖中激越的煩惱也沉澱了下少。這庭苑的設計者是誰,真不錯啊!

  「小孩兒乖,小孩兒巧,莫驚莫怕莫惶恐,天公后土來守護……」忽地,一陣由庭苑彼端,由遠而近,屬於女人的輕柔嗓音呵著哄著,就這麼傳人他耳中。野夜龍聽出了來者為何人,不假思索迎了出去,與抱著兩個娃兒的劉淨心、薇兒兩主僕撞個正著。

  「爺!」薇兒是第一個驚呼出聲的人,那一喊,倒惹得原本哭聲漸歇的小龍騰又嚎啕起來,他一嚎啕,劉淨心抱著的小鳳飛也被傳染似地哭了出聲,弄得三個大人當下手忙腳亂。

  「怎麼回事?這麼晚了孩子怎麼還不入睡?」等孩子們哭聲漸歇的空當,野夜龍問,又想到另一件事,「對了,小鳳飛呢?大夫看過說了些什麼嗎?有沒有受傷?要不要緊?」為了女兒而緊張著,野夜龍倒忘了自己和劉淨心正處在冷戰的尷尬狀況,追問個不停。

  「還好。」拍了拍小腦袋靠在頸窩處的女兒,劉淨心刻意垂睫不去瞧他,但回話卻是溫軟的。「小鳳飛腦後勺的傷只流了些血,腫了個大包,大夫說這傷勢甚輕,並不打緊,腫包幾天內冰敷數回就可消去。」

  「是嗎?」野夜龍寬心,略—沉吟,抬頭見劉淨心似有意欠身離去,搶先—步又開口:「你……留下來好不好?」

  劉淨心意外地看著他。

  那眼神,瞧得他很不自在,但仍不放棄再度開口。「留下來陪我坐一會兒,好不好?」拜託,別讓他再說一遍——野夜龍表面上力持冷靜,但心可是擂鼓咚咚咚跳著要蹦出胸口來。

  拜託!

  第六章

  後來的後來,野夜龍才突然發現,原來造了這令人心曠神恰的庭苑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妻子。

  「你從來沒跟我提過!」錯愕地,他道。

  「您也不曾問過我。」輕描淡寫地,她道。

  在日頭高掛的白晝裡,男有業、女有份,他們各自盡著自己的工作與義務,他們或許會偶爾不經心似地打個照面,但是一到了月升星起的黑夜裡,便會有意無意,像約好似地在庭苑裡「散步」——他從這一端「散」過來,就會很「恰巧」地遇見從那一端「散」過來的她,於是他們便會不約而同地喊著腳酸、累了,各自坐在涼亭桌子兩旁。

  他們不一定會聊上幾句,有時不過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共同享受夜晚的靜謐氛圍,要不然一開口,說的卻又是一些生活上、工作中似是瑣碎無關要緊,但卻是他們以前不曾好好聊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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