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稍等,我馬上叫卿哥過來。」
事情的發展有些超出想像。我無意識的撥弄著桌上的小牌子,任由那把歌聲滲透身體,任由某種東西在心底起著變化……
直到他走下台,走到我對面坐下,那張「大眾臉」才突然在眼前清晰起來。
「趙先生……」
他抬手打斷我。
「『愛琴海』裡沒有趙先生,只有文卿,或者卿哥。」
「我想這並不重要。」我笑了笑。「也許你可以先解釋一下今天約我的目的?你說有事要和我談……」
「想喝什麼?」
「哎?」
「我推薦這裡的Music Dreamer Special。」
「等一下……」
「Joe!」他朝吧檯一打響指。
兩杯乳白色的飲料很快送上桌。Joe臨走時又衝我咧開嘴,我不禁懷疑他是否有炫耀那一口白牙的怪癖。
調回視線,趙文卿正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不知為什麼,明明是張大眾臉,那種奇怪的「與眾不同」卻又實實在在撞擊著我的感覺神經……
「我想和你談談文輝。」
嗯?要步入正題了?果然是為弟弟出頭來的……
「你覺得我弟弟怎麼樣?」
面對如此開門見山的問題,我深吸一口氣。
「你要聽好話還是實話?」
「但說無妨。」
「你弟弟斯文有禮,學富五車,絕對稱得上是社會菁英,人中龍鳳,公司的未來,國家的棟樑……別那麼吃驚,接下來才是實話。」我端起那杯Music Dreamer Special,小小吸了一口……嗯,味道還真不錯。
「曹小姐?」他像是在用眼神催促我。
我接受著他的視線,沒有逃避。劃過腦際的,是那番多日來想忘卻又無法徹底忘記的話。就是眼前這個人,曾經那麼深刻而準確的剖析過我……他是如何做到的?
「實話就是──雖然他很好,但不是我欣賞的類型。你弟弟……他並不適合我。也可以說,我不適合他。」
他會說什麼呢?是否會因我毫不客氣而且是明褒暗貶的一番話而動怒?也可能鍥而不捨的替他的寶貝弟弟爭取多一次機會?還是……
「曹小姐……」
「嗯?」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哎?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
我是不是又被自己錯誤的推測擺了一道?好像是的……
兩杯Music Dreamer Special,兩份雞扒套餐。
我突然想笑──因為眼前這個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的場景。
儘管心裡沒底的感覺並不怎麼好,但我必須承認,「愛琴海」的飲料和食物的確好得沒話說。當然,音樂也是,還有歌手……
「你在這裡駐唱多久了?」問題不經大腦,直接射出。
「兩年。」
「那你當顧問多久了?」
「不多不少,也是兩年。」
「哪一個才是你的正職?」
「你覺得呢?」
面對他的反問,我有些賭氣的切下一片雞肉塞進嘴裡,嚼得「咯吱」作響。
「我覺得你像個無業遊民……」
「Bingo!」
「哎?」
「你猜對了,我沒有正職。」
「喂,我隨便說說……」
「歪打正著。」他笑得深不可測。
那個表情,我看不透。
當了兩年顧問,卻宣稱自己沒有正職?我仍記得Peter言語間對他的看重,看得比客戶還重。也許我該找機會問問Peter……
「曹小姐,知道我為什麼找你談阿輝?」
話題不知不覺轉回原點,我卻依然有些混亂。
「為什麼?」
「因為他從小就在太過順利的環境裡成長,如果不適當給他一些挫折,將來的路會很難走。」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已經給了他一個挫折。」他舉起那杯Music Dreamer Special,彷彿在向我致敬。「而且,你比我想像中更有個性。Cheers!」
「你這種關愛兄弟的方式很特別。」
「愛之適以害之,相信曹小姐也明白。」
沒錯,我明白,可我不理解的是……
「你不知道我拒絕他了麼?那已經是一個星期前的事了。」
「我知道,但若不親自和曹小姐談談,總是放心不下。畢竟聰明的女孩更善於偽裝自己……」
心裡「突」的一下。我放下刀叉,目不轉睛的盯著對面的男人。
「請你把話說清楚……」
「阿輝條件這麼好,正常的女孩都不會輕易放過這種運氣……」
「那麼請問我是哪一種?不聰明還是不正常?」
「曹小姐你誤會了……」
「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女孩!」
不等他反應,我抓起皮包就往外衝。
我瞭解自己的脾氣,平時小吵小鬧無所謂,可一旦怒火攻心,那就不是三兩句話能擺平的了。但我不想在「愛琴海」這樣的地方罵街……
手腕突然被人從後面拉住。我想也沒想,順勢轉身將皮包甩高,大喝一聲:
「變態!放手!」
「啪──!」皮包筆直的拍上對方面門。聽上去……好像不輕……
慣性消失,皮包滑落,露出那張哭笑不得的大眾臉,和一塊明顯的紅印子。
手腕仍被他攥著,我卻不知該怎麼掙出來才好。
剛才那重重一下,解恨,也把我的火氣給打沒了……
他不說話,我也愣愣的站著,氣氛一下子變得很怪。
更要命的是周圍聚攏過來的人群。顯然不少人都聽到我那一聲「變態」,甚至看到我用皮包襲擊「變態」的那一幕。
「小姐,需要幫忙嗎?」
「小姐,是不是這個人騷擾你?」
「小姐,別擔心,保安馬上就到……」
我盯著他依然不肯放開我的那隻手,視線一點一點抬高,掃過他的黑襯衫,掃過他頸上的菱形金屬墜子,最後狠狠瞪在他臉上──那張可惡的,「與眾不同」的大眾臉……
這家夥,他以為被當作變態抓起來很好玩是不是?
「你到底想怎樣?!」
「聽我解釋。」
「你當然可以給我一個很完美的解釋。可我已經生氣了,你再怎麼解釋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