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孤男寡女相處著,感覺好像非常適合發展什麼「浪漫」的故事,不過梓旻就是不會編愛情故事,才沒有走上書寫羅曼史的道路。自從投過兩本稿子,被編輯以「故事類型不符合市場所需」的理由退稿後,梓旻就改朝這幾年新崛起的流行──幻武奇情小說發展了。還好這類型的小說她較為擅長,幾年下來也累積了一點名聲,雖非大紅大紫,稿酬更是少得抱歉,但她還是很熱中於寫作,希望總有一天自己的作品能登上暢銷書排行榜……
等等,越想越遠了,她把自己的幻想拉回眼前。唉,就算她是羅曼史作者,也沒辦法硬拗吧?憑剛剛這傢伙和她之間所結下的怨氣,別說是要當「情人」了,就連做「路人」都難如登天。差一步就大打出手的他們,要是在小說中,肯定會順理成章地做「仇人」了。
這年頭,找情人似乎比遇見一名仇人要來得不容易呢!
走到哪兒,大家都會自動分派結黨。你是這一國的、我是那一國的,你是這一黨的、我是那一黨的,沒有是、非或對、錯,只剩黑白五顏六色。一個好好的團結國家走到這種地步,就會覺得人真是很可悲!
輕易就順從了媒體日夜播送、催眠式的選邊站制度,反正兩邊吵得越激烈,獲利的就是媒體的收視率會攀升。為了臭罵敵人,所以收看電視;為了監視自己支持的政治人物沒凸槌,所以收看電視;為了不斷地被那些政治新聞給洗腦成一匹匹盲目的政治動物,所以收看電視。
要是讓梓旻來說,那些成天被新聞綁著不放,罹患迷戀新聞台症的人,真的不被逼得變成瘋子才怪。
大家若可以不要那麼熱愛電視,全都來看書,不是平和多了嗎?
這樣子,那些作秀立委沒了舞台可以發揮,或許就會乖乖地回到國會殿堂,認真地質詢、認真地做事,眾人不必再忍受他們烏煙瘴氣式的對罵,讓大家都落得耳根子清靜。真要說什麼東西該被檢舉列為限制級的話,梓旻頭一個想檢舉的就是那些滿嘴髒話、喜歡在媒體前使用暴力,率先帶壞小孩子的立委咧!
驀地,梓旻想到一個個講髒話、使用暴力的立委被處罰,往後上電視都得戴上十八禁口罩的畫面,不由得莞爾笑出聲來。
「什麼事那麼好笑?」
黑暗彼端,響起男人的聲音,提醒了梓旻──旁邊不正有個可以讓她好好罵一罵的傢伙嗎?「你想聽,我就說,不過內容可能不會讓你太愉快,這樣你還想聽嗎?」
「……既然現在我也無處可去、無事可做,妳想講什麼就講。我愉不愉快,並不會妨礙妳的言論自由。」
黑暗中,姓趙的傢伙一聳肩。
好吧,這是你自找的喔!梓旻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們這些人,還不給我清醒一點!『要刮別人的鬍子之前,先把你們的鬍子刮乾淨』!全台灣最需要受分級辦法所管制的,不是漫畫、不是小說,也不是出版品或錄像帶,而是你們這些立委的腦袋!你們是全台青少年、兒童的最大惡劣示範!」
原本梓旻是想罵「豬腦袋」,最後還是放棄。人家可是「大立委」,要是用譭謗名譽的罪名來控告她這個小女子,她可得吃不完兜著走了。不過,呵呵,搞不好應該是那些豬兄、豬妹們跳出來抗議,說牠們才是想站出來控訴被人「譭謗名譽」的那一方呢!
「什麼?」
「呵呵,你別想騙我重複一次。」揚起驕傲的小巧下顎,梓旻說:「剛剛我是攻之不備,我可不想被你們這種凶狠的立委捉到把柄。我是市井小民,豈敢發表大逆不道的言論呢!」
「……妳那種心態,難道就很公平?我從頭到尾有說過妳不許批評嗎?妳方纔所說的話,什麼分級辦法的,到底是哪裡跑出來的鬼東西?我會知道才有鬼!既然不想我問,就別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梓旻嘟起嘴。「嘴上說得好聽,誰知道私底下會怎麼對付我!」
沉默片刻,他壓低嗓音,怒火一觸即發。「我們萍水相逢在這種倒霉的地方,我連妳姓啥叫什麼都不知道,要我怎麼『對付』妳?況且,妳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腦中需要煩惱的事還不夠多嗎?要輪到對付妳?恐怕妳還得等上十年我才有空!和你們那種柴米油鹽的生活不同,我可是和活生生的敵人在戰鬥!」
接著他又以厭煩的口吻說:「你們這些人,口口聲聲除了抱怨、還是抱怨,有誰真正去瞭解我們在國會要處理的事有多瑣碎繁雜?大從軍購案的預算,小到一處地方鄉鎮的特別補助款,凡是選民有麻煩,就得出面幫忙!結果呢?為了少數幾個立委在電視上吵吵鬧鬧,所以我們的努力就一筆勾沽了,可是我能說嗎?我要對誰說去才好?是,我是高高在上的大立委,可是我就不能有怒火、不能有脾氣、不能有七情六慾是吧?」
一口氣說完後,他最後補上。「妳要存有被害妄想是妳家的事,不過隨便被妳當成壞蛋,我還能不生氣就不是個人,而是神了。」
以為他生氣,就會令她退縮嗎?「我是不敢要求你們這些大立委像神一樣的『大公無私』、『清心寡慾』。我也曉得世上哪個國家組織不貪污?差別只在貪污的技巧高不高明,貪污的人數多寡與貪污的金額大小而已。我還不會天真地以為換個黨執政,台灣的黑金就真能消失殆盡了,我也不敢有這種期待。
「所以我這小良民無論對你們立委或是政府,都已經夠卑躬屈膝、忍氣吞聲了,只要你們不擾民,讓我好好過我的日子,我才懶得管你們在那些國會、公家機關大樓要處理什麼天大的國家大事、要把國家搞成什麼德行咧!可是──你們這些立委們,拿人民的錢享受高薪,卻又為人民做了什麼?沒事不去好好監督政府,讓新聞局搞出這種鬼分級辦法,連個出來瞭解的人都沒有,就這麼放任它殘殺台灣的出版與創作自由,我無法不開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