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也坐不了,不過他的表情依舊緊繃,就像被敵人盯上的士兵,一有風吹草動就想舉槍開火還擊,就連身置蛋堡著名的峽灣美景當中,還是無法好好放鬆心情欣賞。
那不勒斯灣不負全歐最美之冠,儘管天冷風涼,但從城垛上往下俯瞰底下那一片喧囂,但上方的天際卻一層層從淡藍淺鍍為深藍,彷彿從最初的不經意到臨別一瞥時的驚艷,這才教人不由自主的屏息。
絢爛的晚霞裡,一行人緩緩從城垛上走下來,紗紗看著他被夕陽染紅的側顏,心疼的發現他最近消瘦了許多,唉,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肉都胖到自己身上來了呢?
「安東尼,待會兒我們去桑那札羅廣場吃脆餅好嗎?」她柔聲詢問道。
這樣和他挽著手走在一起,這樣閒話家常……原來,幸福就是這麼簡單的事,這樣就幸福得讓她幾乎要忘卻那些在「X計劃」裡水深火熱的日子。
幾乎。
「嚶……不要不要……」
安東尼一下子就從深沉黑暗的夢鄉裡驚醒。
「紗紗?」他看見睡在自己身旁的人兒正抽抽噎噎著,在他的搖晃中睜開眼睛,淚水如決堤似地在小臉上氾濫。
安東尼一個抽身欲起,紗紗就知道他是要衝出去叫人,急忙開口:「我沒事,只是作了噩夢而已,真的。」她用雙手抱住他的胳膊。「不要走。」小臉眷戀的磨蹭幾下,他的緊繃再度軟化下來。
「你作了噩夢?」摸摸她的發,大拇指蹭蹭她的下唇,被她的小嘴含住,模樣俏皮又可愛。
你作了什麼樣的噩夢呢?是不是和你在「X計劃」裡的生活有關?安東尼強忍著追問下去的衝動,卻看見紗紗的小臉板了起來,這才知道她又讀到自己的心思,想瞞也瞞不住。
「紗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那不是你的錯。」紗紗搖頭,睜大的黑眼像是在看著他,又像是在透過他看向不知名的一處。「是『X計劃』造就出我的噩夢……」
在所有的實驗當中,羅剎--紗紗的成果是一敗一勝。研究人員把她的心靈感官打造成一枚收訊衛星,讓這個小小的少女接收從四面八方而來的人們的思維。
紗紗眼裡明明白白看見一張盈盈的笑臉,但心裡卻清清楚楚讀到一股洶湧的怒氣,這往往矛盾地令她失控喊叫,也讓她單純的心靈不再,在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閱讀人心最黑暗、複雜的隱私及秘密後,紗紗被迫提早結束童年。
她往往在提心吊膽中入睡,醒來時又開始兢兢業業。
「有時我真的很羨慕樊樊。人們都看她傻了,說她可憐。那我呢?我情願別人可憐我,也不要他們一方面接近我,又一方面用恐懼的態度來看我,好像我是什麼妖魔鬼怪……就算我是,那也是他們一手創造出來的,憑什麼怕我?」
說著說著,她的情緒又激動起來,安東尼一語不發地抱著她,幫她拍背順氣,和緩她的情緒。
她可以讀別人的心思,但他卻能讀她的。
紗紗一直壓抑著那個心底深處的小小少女,原本是單純天真,卻在非人的對待裡成長,看盡人性亟欲掩藏的醜惡……他突然發現,她對他的情愛真是天父賜的一種奇跡,在那種不正常的環境裡成長,紗紗能夠保有愛人的能力,而且是愛上自己--他真想高歌一曲哈利路亞。
紗紗將心中最大的不滿及恐懼全數傾出後,接著又說起一些在「X計劃」裡的生活情況,以及閻羅--也就是波魯達,他是如何暗中聯繫他們這些同伴,攜手逃出「X計劃」,又是怎樣在紐約街頭流浪,直到時來運轉,「拉丁美洲教父」收養了閻羅,連帶扭轉了這群同伴的命運,也才會有後來的羅剎、阿修羅、夜叉等人的愛情故事……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春轉夏、夏又秋。
深秋,柯里昂宅邸陷入一片草木皆兵的氣氛。
每一隻眼睛都緊緊凝視著紗紗--身上那顆大肉球不放。
她一舉手,馬上有人會來提醒她別亂動;她一投足,就有人抄起話筒想叫救護車前來;她一呻吟--哎喲不得了,「醫生快來啊!」吼聲齊響--往往安東尼就是帶頭吼得最大聲的那一個。
「姑奶奶,行行好,你趕快讓肚子裡那三個出來吧……」白梵天這個醫生被整得筋疲力竭,紗紗還不生,他都想替她生了。
「反正不成功便--」卡嚓!冰冷的槍管抵住他後腦勺,白梵天立刻舉雙手投降,那扳機才沒有真正扣下去。
「很好。」安東尼依舊殺氣十足,但總算把槍收了起來,而紗紗很同情地拍拍白梵天敢怒不敢言的臉。
「你喲……」安東妮婭也無奈的聳肩搖頭。
不過,看看紗紗那顆大肉球……又有誰能責怪安東尼的緊張過度?一身四命哪。
「放輕鬆些,娃娃們很好--醫生都這麼說了呀。」產檢由一個月一次變成兩週一次,到現在是一週一次,而每次產檢都證明三胞胎很平安健康。紗紗笑歎著,覺得安東尼真的可以放下心中那塊大石。
「笨蛋∼∼他有多擔心就表示有多愛你。」白梵天在一旁插嘴,跟著他們走出市立醫院門口,站在車水馬龍的大馬路旁。「男人的心情,你們女人是不會懂的啦。」
一聽見白梵天幫自己「嗆聲」,安東尼對他感激的點點頭。
「嘿,你怎麼這樣說……」紗紗則不服氣地抗議。
他們就站在醫院大門口展開熱烈的辯論,一邊等著安東尼的手下前來接送他們。
說時遲那時快,「吱--」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傳來,一輛車筆直地撞向三人……
被迫辭掉市長一職,小西倫自覺無辜又憤怒,恨不得對安東尼報一箭之仇。
他的前途沒了,老父親禁不起打擊重度中風了,年輕的繼母跑了,西倫家等於是毀了--難道他不該把這筆帳算到安東尼·E柯里昂頭上?拜託!他可是徹頭徹尾的無辜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