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這裡還有一個人呢,也不和人家說聲早?」莊馨柔笑著提醒她那粗枝大葉、神經線路特別粗大的三兒子。
人家?什麼人家?
伊獅疑惑的眼神滑過手中拿著報紙的父親和大哥,滑過了抹著發油,乖巧安靜得不像五歲小孩的「小蚱蜢」伊凡,滑過了各自掩唇壞笑的弟弟和妹妹,直至滑回母親身旁那看來極為陌生的長髮少女。
其實,那少女生得很美,勻淨豐額,肌膚賽雪,黛眉細細,嫩頰若脂,杏眼菱唇,長髮飄曳,只是再美麗的女人到了他眼底,都只是同一個德行,沒有什麼出奇,也沒什麼好讓他可以記住的。
「我又不認識她。」伊獅不屑地哼氣,「早什麼早?」幹嘛浪費口水打招呼?
莊馨朝兒子猛擠眼睛,試圖喚醒他的爛記性,「傻兒子,她是紫緹呀!」
「紫緹?」
「是呀,不就是紫緹嘛!」
老媽的眼睛肯定是生病了,這會兒才猛抽搐個不停。
「紫緹?我還紫米湯圓咧。」伊獅瞪大眼睛,一臉無辜兼困擾,「我根本就沒聽過這名字。」
伊豹發出笑聲,抱著肚子笑個不停。
「三哥,我真是服了你了!要不是昨晚親眼見你舉『槍』對著人家,我真會信了你的紫米湯圓。」
昨晚?
舉槍?
伊獅臉上神情由困擾轉成恍然,臉色跟著泛紅--是惱意的惡紅--獅眸裡則亮出了噬人惡芒。
他的目光重新地、再一次地、仔仔細細地將陌生少女從頭到腳看了個仔仔細細。
原來她叫紫緹是嗎?
很好,他記住這個名字了。
第三章
屋裡氣氛很曖昧。
正中央有張古董鴉片床,材質是最上等的花梨木,冬暖夏涼,雖是古物,卻因維護得宜,上頭光滑平整不見一條刮痕,在電影裡,它通常用做有錢公子吸食鴉片或是狎妓,顯示著荒淫的表徵。
床上有個「臂擱」,那是個青花瓷器,上繪獅子戲球,兩邊一側為雙錢、蝙蝠,這是古時表示吉祥的鏤空圖案,寓意「福到眼前」,另一側則為橢圓形,中空,可用於中醫看病時手臂擺放之用,這只臂擱乃前清古物,價值不菲。
有床、有枕,但曖昧卻非源自此,而是來自於床上的那對男女。
男人,光裸著上半身,下半身則穿了條泛白的牛仔褲。
女人,閉緊眼跪直身,兩隻藕臂撐在男人身旁,她傾身湊鼻,緩緩在他胸膛上游移,像一頭貓,認真嗅聞著捉到的鮮魚。
女人細微的鼻息雖然輕緩,但因著她的努力,已快將男人胸上那粗硬得扎人生疼的胸毛,如野火燎原般地燃灼了起來。
男人臉上滿是厭煩,兩道叢林似的惡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被嗅出了一肚子火氣,以及一些不明原因造成渾身的肌肉繃緊。
繃緊?
是的,他陽剛的肌肉繃緊如鐵,他不舒服,他想奪門而出,他想仰天咆哮。
他有個地方,被填誘得滿滿的,卻找不著出口可以宣洩。
女人一頭烏瀑似的青絲常會不經意掃過男人的胸膛,惹得人有些些的……心癢。
青絲軟膩,溫香暖玉就在胸前,但男人只是不斷地縮退,終至忍無可忍,長腿一蹬,砰鏘一響,臂擱落地,砸得粉碎。
「媽的!」男人毫不客氣又罵髒話又伸手,用力推開了女人,「妳到底是聞夠了沒有?」
紫緹睜開眼睛,幽幽吐著長氣。
她澄澈的瞳眸裡溢滿無奈,歎完氣後她離開伊獅爬下床,坐在桌旁提筆在紙上書寫。
「你當我愛聞嗎?」她的語氣同樣不豫。
「很難說!」伊獅環臂抱胸冷哼一聲,「很多變態的人光憑外表是看不出來的,還有一些精神病患,若非是最後動刀殺了人,根本沒人會知道那是個瘋子。」
紫緹面色未改,但握筆的手暗暗緊了緊。
什麼意思?當她是個瘋婆子?
「多謝伊三少爺的關心,但請放心,我只當是在聞一袋待清的垃圾,在我們共同的任務完成之前,我們彼此都要多、忍、耐!」
被她語氣裡的厭憎惹得上火,伊獅根本忘了是他先去嫌人家的。
「媽的!妳自己試試看,七天不洗澡看是什麼味道?我是很高興能夠不用洗澡啦,卻受不了一頭野貓在身上爬來爬去、聞來聞去。」
野貓?
紫緹惱沉了眸光,繼之冷笑。
「我倒覺得如果你真的洗乾淨了,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妳--」他由床上跳下,獅吼陣陣。「死女人!妳就是非要逼得我揍人是嗎?」
隔著桌子,紫緹與伊獅大眼瞪小眼,幾日下來早已沒了初識他時對他的恐懼。
是的,他是火氣很大;是的,他是暴躁易怒;是的,她曾在獅苑見他懲處失職屬下時強悍的作風,但截至目前為止,他對她的威脅僅止於口頭,因為兩人間尚有共同的任務未了,他不能咬死她,更不能攆她走。
花房事件隔日,紫緹在早餐後讓伊莊女主人莊馨叫進房間,弄清楚了一切,她那粗獷勇猛的三兒子一點也沒撒謊,只是他們相遇的過程……嗯,比較離奇尷尬。
紫緹向莊馨懇切請求,請她幫忙,放過「好厝邊」及向日魁一次,他們一家人願意一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這份恩情。
「做牛做馬?」
莊馨柔笑著,輕拍著那為了父親而膽敢潛入「獸區」的少女的小手。
「孩子,妳這麼說伯母承擔不起,我知道外面的人都是用什麼眼光看待伊莊的人,但事實上妳看得到……」她聳肩微笑,「這裡很普通,只不過是住著姓伊的一家人罷了。」
「所以……」紫緹目放異彩,「夫人的意思是,我爸爸會沒事?」
「嗯,也不是這麼說啦,只是……」莊馨捧起骨瓷茶杯輕啜了口,轉移話題說:「紫緹,妳瞧瞧,這套三十八件Aynsley瓷器,是我請人到英國骨瓷百年大廠Aynsley廠,以我手繪的圖形特別燒製的,全世界就這麼一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