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個紅頭髮的。」他的語氣充滿酸澀。
「紅頭髮?你說的是桑迪•史提吧,他是個法國公爵,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會認識他是因為有一回我爸帶我去參加埃及舉辦的第三世界愛滋病防治醫學學術研討,而他剛好受邀出席。」
「他喜歡你。」
「嗯。」他的熱烈追求有目共睹。
「你該不會是為了躲避他才逃回台灣吧?」他深邃的眸子瞇成一道細縫,兩道護火簇起。
「那只是一部份原因。」雷音樂聳肩,輕描淡寫的道:「最主要還是為了送我父母的骨灰回祖祠。」可惜失敗了。
「那他說你是為了他才剪短頭髮,還染了頭髮,是真的嗎?」他好嫉妒那個紅頭髮的傢伙能看到她長髮飄逸的模樣。
「沒辦法,他一直糾纏,我到哪就追到哪,罵他他當是情,躲他他認為我是害羞,後來琳達說可能是他對東方女性有某種程度的迷戀,她就建議我不如改變一下造型,看能不能讓他打退堂鼓……琳達是個護士,是我在非洲最要好的朋友。」說著,她不由得長歎了口氣,「唉,是不是所有的法國人都屬蝴蝶種?」
「蝴蝶種?」步驚玉不解。
「完全變態。」
聞言,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在雷宅裡是他第一次看她張牙舞爪的開罵,沒想到對人和善的她罵超人來也不可小看,不僅勇敢、機智、活潑,還很大膽,她體內潛藏著豐沛的活力和源源不斷的熱情,而這些在在令他目眩神迷。
「這是第二次了。」她癡迷的望著他,「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我喜歡你的笑容,你應該常笑才是,老是板著張臭臉會讓想親近你的人不敢靠近的。」雖然那張臉比大便臭,但還是帥得令人臉紅心跳。
「你呢?」
她愣了下。
「你也會怕我嗎?」
她搖搖頭,「你又沒什麼可怕的。」
「我是殘廢。」
「喔,我看過沒有雙臂的病患靠著自己雙腿的力量站起,也見過四肢被炸斷的人依舊樂觀的活下去,他們從不覺得自己是殘廢。既然都已經成了定局,何不想辦
法面對它,屈服於現實和畏懼別人歧視眼光的人才是真正的殘廢。」
「你每次說話都這麼直接嗎?」一針見血。
「實話總是刺耳。」雷音樂狡黠一笑,「你該不會是因為自己腿殘才故意表現得冷漠孤僻,以為這樣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跟他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她感覺得出他並不如步叔叔所言那麼陰陽怪氣得令人難以忍受。
「以前或許是,當醫師宣佈我這輩子只能靠輪椅生活的時候,我的確像個刺蝟,而大家對我都小心翼翼的,我自己也明白自己的壞脾氣,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因為內心憤恨的情緒找不到宣洩的出口,漸漸的我變得不愛講話,也不想出門,那時候的我的確是個性孤僻到讓人難以忍受,後來不知不覺就變成現在的我。」
這還是她頭一次聽到他講那麼多話,他的聲音低低啞啞的,聽起來性感得要命,就像磁石吸引住她驛動的芳心。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沒接受杜小姐的感情是因為你的腳。」
「錯了。」步驚玉搖搖頭。
「那你為什麼……」她驚慌的用手摀住嘴。哎呀!她怎麼忘了他是多麼不高興別人插手他的私事,還曾經警告她別過問他的感情世界,可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往往行為就無法由理智控制。
歉意浮現她眸底,「對不起,我又犯子多管閒事的老毛病。」
「沒關係,只是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他平靜的道。他發現以前的記憶漸漸不再左右他的情緒,他腦海中現在裝的都是她的一顰一笑。
沒有上次防衛性的劍拔弩張,讓雷音樂鬆了口氣,「琳達也告誡我,別老是管不是自己份內的事,可是見到不平的事叫我無動於衷的袖手旁觀,我沒辦法。」聲音頓了下,她如履薄冰的覷了他一眼,低聲囁嚅,「如果哪天你想說的時候,我會是個很好的聽眾。」
「我會第一個告訴你的,當我調適好心情。」她的缺點,也是優點。要不然他也不至於被她吸引了。步驚玉話鋒一轉,「我們現在往哪?」
見他沒生氣,她如釋重負的重綻歡顏,「這裡離海邊遠嗎?」
「你想去海邊?」他沒多問原因,方向盤一轉。
「我爸臨終的時候大概早料到我祖父依然會不認同我母親是雷家人,不過他仍抱著一線希望,但他也說如果無法和母親一同進祖祠,那就將他們的骨灰一同灑向大海,生時同衾,死亦同穴,正因為他們堅貞的愛情才會有我的存在。」
「我知道了,這個時間去,說不定還可以看到夕陽。」
「真的,在肯亞我只看過沙漠的落日,還沒看過海上的夕陽。」也不管冬天的海風多刺骨,她打開車窗興奮的東張西望。
步驚玉寵溺的望著她滿懷期待的眼神,他發現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想辦法為她摘下。
車子穩穩的行駛在淡金公路上,不一會兒,映入眼簾的是藍色的地平線,深藍色的海與蒼藍的天相連,大塊的白雲像塗抹在地平線上的立可白,不小心畫出了天與地的界線。
「好漂亮。」雷音樂整張俏臉都黏在車窗上。
「就快到了。」因為不是假日,加上現在是冬天,淡金公路旁的海灘幾乎沒什麼人。
他載她到白沙灣,一望無際的白沙在陽光下閃爍著皚皚白光,與一波波湧向沙灘的白浪相互輝映。
車一停,她便迫不及待的拎著包包衝到沙灘上,踢掉鞋子,踩在浪上。
「好冰呀!」她跳開了下,等漸漸適應了海水的溫度,她才挽起裙踏浪而行,迎著海風,舒展著四肢,海水的氣息包圍著她。
這就是大海。
她取出包包裡的兩壇骨灰,灑向大海,仰天大喊,「爸媽,這裡是台灣,音樂帶你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