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情人呢?」
周佳燕呼吸一岔。他不會具有讀心術吧?
「什麼……什麼夢中情人?」
「你心儀的男人。」他若無其事。「每個女孩都會有她夢中的男人,不是嗎?」
不然,他真能看穿她不成?周佳燕吁了口氣,心跳恢復常態。
「你呢?」她衝口而出:「也有夢中情人嗎?」
似乎沒料到她會反擊出同樣的問題;張浩維眼睛失神了下後,變得冷硬,難得的和諧氣氛,又變得劍拔弩張。
「我不想回答。」
「其實,不用答案也很清楚。」周佳燕聲音有些尖銳:「不管曉曉存不存在,你心中永遠為她擺設著不容他人侵犯的神龕。」
他瞪著她的目光,像是要將她活剝生吞似的,十分凌厲。
「與你無關!」
她不曉得心中湧上那股酸酸的感覺代表什麼,周佳燕頭一昂,不甘心輸給一個已死了的女人。
「怎會與我無關?」她挑釁地回瞪他。「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丈夫!」
「我們不是夫妻!」他冷冷地更正:「不是真正的夫妻。」
幾分鐘之前她尚羞中帶喜、血液沸騰,這時驟降至冰點,忽熱忽冷的,極大差異,令她情緒不穩。
「我們是夫妻!」她生氣地唱反調:「我們的結婚證書就是證明!」
「我們不是!」
對著他大步走開的背影,周佳燕推開吃不到幾口的早餐,眼眶內充塞著股熱流。以前她很少哭的,最近卻頻頻落淚,似乎要將以前甚少動用的淚水,一下子補足。
☆ ☆ ☆
「死相!」前座的女孩嬌嗔地說。
「不是死相,是相公才對!」臉上冒著青春痘的男孩,嘻皮笑臉地說。
「相你的頭!」
女孩手指戮著男孩的前額,男孩順手握住女孩的手,在女孩的手心上輕畫了下,逗得女孩咯咯地大笑。
「你的手好軟喔!」男孩輕浮地說。
「你再不放手——」女孩不認真。「當心打在臉上可不軟!」
「我就喜歡你的小手碰觸我……」
周佳燕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難道是因為結了婚,心情一下變得老成?幾個月前,她的心境就與座前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對男女間的情事抱著夢幻的遐想。才不久時間,她心境有如經歷了一場變革;外表仍然是十八歲的少女,心情卻老上十歲,也許更多。
在以前對男孩投過來的眼光,她會臉紅心跳,但再次坐在課堂上,她只想讀好書,對書本以外的事全漠然以對。
「兩位。」她發出聲音,打斷說笑的男女:「上課了,請肅靜!」
保證班顧名思義就是保證考上大學,課程安排得十分緊湊,一堂緊接著一堂,除了中午一個鐘頭的午休時間外,連下課的十分鐘都用上。她的功課一向名列前茅,這次之所以馬失前蹄、意外墜馬,於是因為自以為戀愛,自以為被傷害,被受害妄想症影響所致;除去了那一層苦痛後,她頭腦回復清明,上起課來毫不費力。
坐了一整天的板凳,當最後一堂課的鐘聲一響,幾乎所有的人屁股也跟著離開椅子,不願多待一會地走出教室。周佳燕收拾著書本,並不急於離開。她結婚了,所以父母不會倚門等她,至於她名義上的丈夫,絕對不會比她早回家,因而,她的步子可以不必匆忙。
她走在街上,聽到有人喊她:
「周佳燕!」
一位長得高高瘦瘦、斯文的男孩朝她走來,是班上的同學,她有印象,但不知他的名字。
她等著他出聲;男孩搓著手,白淨的臉上有些侷促不安,似乎不知如何開口。
「你找我?」她問。
「很冒昧打擾你,我是趙偉中。」男孩考慮措辭地停頓了下。「我觀察你好些天了,見你總像懷有心事般不愛說話。剛剛在書店見你從門口走過,忍不住叫住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很典型的男追女口白。她很希望自己能有感覺,在張浩維嚴重傷害她後,被異性注意,多少可以挽回些自尊,可是她卻只覺得無趣。
「我介意。」她淡淡地說。
一口被回絕,趙偉中不知所措,又是抓頭,又是搔耳的。
「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她朝前走,他跟隨了過去。
「我能與你做朋友嗎?」
「不能。」
趙偉中腳步停滯了下,侷促之色更甚。
「我是鼓足了勇氣,想請你與我做朋友。」
要是告訴他她是有夫之婦,他會有何反應?是張嘴凸眼?還是抱頭鼠竄?
「我沒興趣交朋友。」她在公車站牌前站定。「你別浪費時間!」
「我以前才在浪費時間。」
周佳燕困惑地看著他。「以前?」
「別笑我!」趙偉中表情羞澀。「當我第一眼見到你時,就很想認識你,可是一直提不起勇氣。在你忽然不見的那段期間,我一直後悔沒能認識你,好不容易你又出現,我不想再一次後悔。」
如果他能早些行動,也許他們能交個朋友,但現在她是一個已婚婦,身份不同了。
「我還是必須說抱歉!除了讀書外,我什麼也不想。」
「你對我印象不好?」他相當失望。
她搖頭。「我只想讀好書。」
「我們可以一起切磋學業,不會有不良影響。」他忙說。
她仍是搖頭。
「你的心腸好硬,沒有一點人情味。」
周佳燕看著前方。「有時候軟心腸,只會讓事情變得複雜。」
「我不懂——」
「你不須懂。」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她結婚了?是想證明她尚有點吸引力,還是根本不願接受已婚的事實?
「我會再接再厲的!」趙偉中有個固執脾氣。
「結果不會不一樣。」她皺眉。「你還是把時間省下來,多看點書。」
「我會讀好書,請你……」
她沒等他說完。「我車子來了。」
「明天見。」
周佳燕沒有回答,坐上公車;趙偉中沒有立即離開,隔著車窗朝她揮手。終於有人注意到她了,照說心中該有受重視的愉快感,但她卻一點也領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