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維打開客廳的燈,脫下西裝,身子成一個大字型坐下。為什麼要將自己搞得這麼累?其實他大可不必去參加今晚、昨晚、前晚的餐會,聽一些毫無意義的場面話,喝下過多的酒精,這些只會讓他的胃不舒服,搞得頭痛罷了!為什麼他非要讓自己夜歸不成?
他打了一個酒隔,眼睛看著一旁的長沙發……那一晚她就醉躺在那裡,誤以為作夢地吻了他。憶起那一吻,他的心竟有股不尋常的感覺在竄動,嘴乾燥起來。見鬼了!他摸著頭,是不是醉酒了?他竟然心跳加快,渾身燥熱起來,甩甩頭,他走向樓梯。
她睡了嗎?在經過她的房門時,他腳步停了下。房內沒有聲響,她一定睡得很熟,年輕人通常都很好睡,難道自己不是年輕人嗎?他才二十八歲,卻自認已是七老八十似的,硬將自己冠上老態。他走進房間,換下睡服,在床上躺了一會,酒精退去,眼睛一點睡意也沒,歎口氣,他坐起身。
點燃了一根煙,他打開落地窗,走出陽台。夜晚的空氣有著冷意,他朝著黑夜吐著煙霧,四周十分安靜,附近的屋子全己熄去燈火了,只有街燈發出冷冷的光芒。他不喜歡靜歇下來,腦筋一得空閒,便會忍不住心驚肉跳,為現況、為將來而心慌!怎會栽進荒謬的婚姻裡?糊里糊塗地被套上,成為一個十八歲女孩的丈夫;他想掙扎套在身上的牢籠,卻不知怎麼脫困。
燃完了一根煙,他控制想繼續吸煙的念頭,煙和酒,不是逃避問題的利器;他又手放在欄杆上,在黑暗中站著,讓冰涼的風吹著他發脹的頭。有車燈自遠而近,一輛計程車停在門前,張浩維瞇起眼睛,心想,這麼晚會有誰來?當街燈照映出走下車,是他以為睡著的人時,他生氣地抿緊嘴。一個女孩竟然在外逗留至此時才回來,她有沒有大腦,不怕發生危險嗎?
周佳燕頭探進車窗,不知說了些什麼後,朝車內的人揮了揮手,原來有護花使者。張浩維從鼻孔噴了口冷氣,雙目緊盯著她看;她等車子開走後,才打開門進入屋中。可想而知,車中的人一定是她的情人;雖知曉她在外有男人,但親眼目睹,仍讓他火冒三丈,怒火直衝上腦門,恨不得追過去將車中的人揪出來痛打一頓。當他發覺他的手指因過分用力緊握,發出格格的聲響聲時驚住。為什麼他會這麼忿怒?他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不是說好各過各的生活,互不干涉的嗎?
他被自己不該有的激動情緒震驚得呆若木雞。門慢慢地打開一條細縫,一絲光線從走道射入黑暗的房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朝內張望了下後,門打開了,一道纖細的身影走進來。來人沒有開燈,也沒有發現陽台上站了個人,他靜靜地看著她的行動。
「還沒回來。」周佳燕聲音幽怨:「真有那麼多應酬嗎?」
這意外的言行,著實讓他的心跳動了下!她在關心他?在與情人遊玩後,還記得他的存在?
「請你告訴我。」她自言自語:「是在躲我?還是真的忙碌?」
她在表達什麼?他緊握的拳頭鬆開,忿怒的情緒在她幾句嗔怪的話語中平緩下來。
「雖然曾說過,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生活。」她繼續說:「可是我好想知道,你究竟是在忙什麼?真有那麼多的事,幾乎用盡你所有的時間?」
他身子動了下,張口又合上。
「不管你在忙什麼,記得回來就行了。」
她邊說邊將他方才隨手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掛在衣架上,而後望見落地窗的門沒關上,咕噥地走過來。
「真粗心!門窗也沒關好。」
他直覺地想躲,但來不及了。她的頭探出來,冷不防見到一個人影,驚嚇得花容失色,扯高喉嚨尖叫!尖銳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頗為駭人,張浩維忙摀住她的嘴。
「別叫!是我!」
她驚疑地看著他,聲音從他手中不清楚地發出,他放開了手。
「有人告訴過你,你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嗎?」
周佳燕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一時忘了身處何處,不悅地指責:
「幹嘛躲在這裡嚇人?」
「對不起,嚇著你了!」他似笑非笑的。「只是我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有人闖進來。」
她像吞了一個生雞蛋般,表情十分可笑,連眨了好幾下眼皮,立即由原告屈居於被告。
「呃……呃……」
她對自己三更半夜進入他的房間,無法作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聽到你在說話——」張浩維故意逗她地拉長語調。
她的反應一如他所想的般,臉上的紅暈仿如天上的彩霞。
「你聽到了?」她結結巴巴。
「聽到什麼?」
「聽到……」她緊張地吞嚥口水。「聽到我說的話。」
為避免兩人都尷尬,他裝迷糊。
「什麼話?我只聽到你一個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麼?」
周佳燕大大地鬆口氣。
「還好。」
但心方才放下,他接下去的話,又令她神經緊繃起來。
「能不能請你解釋,何以進入我的房間?」
「這……我想……我想……」
她愈是想有個合理的交代,便愈感慌亂,額頭沁出細汗。她雙頰嫣紅,著急的模樣落入張浩維的眼底,心中一陣波蕩,勾起對她紅唇的記憶,雙手不自覺地伸向她。當他發覺自己快碰觸到她的身體時,倉皇地煞住。她一心想著該怎麼脫困,沒留意到他神色不對。
「如果我說走錯房間,你會信嗎?」她終於說了一個連自己都無法信服的解釋。
他沒為難她,接受了她的說法。
「你常常玩到這時候?」
周佳燕很高興他沒追根究底,話不由得說多了。
「今天哥哥來找我,我忽然好想吃媽媽煮的菜,因而和哥哥一起回家吃晚餐。飯後聊了一會,不知不覺中,天就晚了,哥哥不放心我單獨回家,就送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