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燦的眸映上烈日放肆的光,忽地令章懷箴感到炫目,她眨了眨眼,再展眸時,迎向她的只是兩汪甜蜜水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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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了。
每當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鐘聲敲響,便開始了南方中學一天最瘋狂的時刻。嘻笑怒罵、追趕跑跳,精力充沛的中學生在壓抑了一整天後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發洩,恣意享受青春。
例行的打掃完畢後,同學們各自投入了不同的活動,有些衝向社團,有些則吆喝三五好友逛街看電影,當然,也有些不久後就必須參加聯考的同學只能摸摸鼻子,乖乖上圖書館K書去。
「真是可憐啊,高三的學長姊們。」望著樓下高三同學一個個匆匆奔向圖書館的身影,一個女同學輕輕歎息。
那語氣,與其說是同情,不如說帶點淡淡嘲諷。
章懷箴不必轉頭,便知道發話的肯定是她同班同學鍾晨露。後者是校刊社的社長,深深以身為學校中堅分子為榮。在她心中,高一學弟妹太過乳臭未乾,只是一群可笑菜鳥,高三學長姊又太無趣,簡直像一腳踏進墳墓、完全不懂得享受人生的老頭。
「如果沒有我們高二生,南方還活得下去嗎?」她經常如是說道,每一回,都讓章懷箴悄悄微笑。
「夠了,露露,別忘了我們有一天也會升上高三的。」
「話雖這麼說,可我絕不會跟那些學長姊一樣。」鍾晨露撇撇嘴,「人生又不是只有考大學而已。」
「那你想做什麼呢?露露。」走上前,章懷箴與她一起半趴在圍欄邊,俯望著熱鬧的校園。
「當當,這個。」鍾晨露捧起幾乎時時刻刻掛在胸前的相機,「我想當記者。」
「記者啊。」章懷箴淺淺微笑,「拿普立茲獎嗎?」
「對啊,我要揭發不為人知的醜聞。」說到理想,鍾晨露清亮的眼更明朗了,閃閃發光,「台灣有太多這種事了,到時候看我一個一個把它們挖出來。」
「加油!」
「那你呢?懷箴,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的夢想?」章懷箴愣了一愣,仰首,望向遠方彩霞滿天。
她的夢想--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媽媽說,在失去記憶前,她曾經想做個鋼琴家,可現在……
落下眼瞼,望向自己攤開的雙手,她搖了搖頭,「我的夢想現在大概不可能實現了。」
「為什麼?」
「我已經十七歲了。」
「那不是還很年輕嗎?」
「對一個想要成為鋼琴家的人,這樣的年紀已經太老了。」她澀澀地說,「通常應該要在更年輕的時候顯露天賦與才華。」就像雅茵一樣。「我什麼比賽也沒參加過,連音樂學院的入學許可都拿不到吧。」
「不可以這樣想,懷箴。」鍾晨露忽地蹙眉,她最聽不慣這樣的喪氣話了。轉過身,她握住章懷箴的肩,「我們才十七歲,你就一副世界走到盡頭的模樣,怎麼可以?誰說你拿不到音樂學院的許可?台灣也有很多音樂學院啊!就算你嫌它們水準還不夠,先去唸唸又何妨?說不定可以申請到獎學金,出國留學呢。頂多就是比別人晚幾年有成就而已,那又怎樣?你沒看『長假』嗎?木村拓哉之前還不是只能在一間音樂教室教人彈琴?」
「長假?」章懷箴愣了愣,這女人居然拿日劇的虛構人物當例子?可傻歸傻,她依然被她的熱情給感動了。「謝謝你,露露。」
「不用說謝啦。」鍾晨露豪氣地說,「該謝謝你的人是我。你知道嗎?上回你幫校刊寫的那篇『最遊記』的同人志多受歡迎!不停有同學跑來問我到底是誰寫的呢。」
「啊?那你說了嗎?」
「只告訴幾個人啦。」鍾晨露下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露露!」章懷箴急了。她難道不知道嗎?在南方校園流言可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
「那有什麼嘛?你寫得很好啊,讓大家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很多人要我請你繼續寫耶,比如『棋魂』的光跟亮啊,『EVA』的真嗣跟薰啊,還有『網球王子』裡那一堆帥哥--」鍾晨露一頓,扯了扯章懷箴的書包帶,清新的容顏忽然浮漾甜美的笑。
章懷箴頓感不祥,連忙轉身就走。
「喂,等等我啦,懷箴!」鍾晨露連忙追上,「再寫一篇啦。隨便你寫誰都可以,拜託幫幫忙。」
「不行。」
「別這樣啦,幫幫忙。你知道我們校刊社處處很艱難耶,這幾年大家愈來愈沒有文化氣質,校刊隨時有停刊的危機。」
「怎麼可能?就算再怎麼不受歡迎,學校也不可能讓校刊停刊的。l
「那也不能讓情況愈來愈糟啊!我既然當上社長,就一定要復興校刊!」鍾晨露信誓旦旦。
「復興可以,別找我。」
「懷箴--」
正當兩個女孩一走一追,爭執不休時,穿堂前擁擠的人潮忽地堵住了她們的去路。
「怎麼回事?」望著同學們擠在公佈煻?的情景,鍾晨露幾乎是反射性地捧起相機。
「不知道。」章懷箴搖頭。
其實她並不想看熱鬧,只是人潮不停推擠著她,讓她也寸步難移,只好跟著抬起眸,望向公佈欄上同學注目的焦點。
這一望,瞬間奪去了她的呼吸--
雲飛:
對不起,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其實我只是想寫信跟你道謝而已,謝謝你替我補習數學。短短一星期,我一向最不拿手的數學能從十七分進步到九十六分,都是因為有你。
謝謝你。
也許你只是為了跟莫老師賭一口氣,也許這一切對你而言只是一場非贏不可的遊戲,但我依然感謝你。
謝謝你,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陪我,一題題耐心講解,耐心教導,讓那麼駑鈍的我,也能豁然開朗。
真的謝謝--啊,我究竟對你說了多少次謝謝呢?也許你會覺得很煩吧,但,這是我很久以前便一直想對你說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