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頭,微笑睇她。那微笑如此溫柔,眸光如此醉人,教她陶陶然的,微醺。
她臉頰爆紅,「謝謝,我一定會加油的。」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別過頭去,「也別太加油了。」
「什麼?」她聽不清他的嘟囔。
「這陣子你老忙著練琴,幾乎天天不見人影。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他低聲說,不情願地伸手在琴鍵上隨意敲了幾下。
她瞪大眼睛。
他說這話什麼意思?他在……對她撒嬌嗎?
南方校園最冷傲、最高高在上的班聯會主席對她撒嬌?
莫名的愉悅攫住她,她忽地喘不過氣。「要彈嗎?」她拉他一起在琴椅上落坐,「跟我一起彈?」
「我?別鬧了。」他尷尬,「我的程度頂多彈『小星星』吧,怎麼可能跟你合奏?」
「那就彈『小星星』,莫札特的『小星星變奏曲』很好聽啊。」
「什麼變奏苗?別把我想得太厲害,我可只會彈單音。」他責怪地瞪她一眼。
她噗哧一笑,「那就彈單音吧。好嘛,彈啦。」她軟聲央求,水眸盈盈發亮。
他拗不過那樣嬌憨的神態,只好勉為其難點點頭,右手指笨拙地一一按下琴鍵。
她只聽了幾個音,左手便如行雲流水撫弄起琴鍵,成串優雅的伴奏讓單板的主旋律瞬間得到了生命。
宋雲飛忍不住驚奇,「聽起來還不賴嘛。」
「再來一次,這次你加點和弦。」
「和弦?怎麼加?」
「我教你。」
她熱心地開始教他怎麼在右手單音上加上簡易的和弦,待他抓著了和弦的訣竅後,又教他變換每一拍的速度。
「這樣就是變奏曲啦。」她笑道。
「什麼?這樣就算?」他挑眉,「好像不難嘛。」
「是不難啊。我看你也滿有彈琴的才能嘛。」
「別嘲笑我了。」他揉揉她的頭髮。
她吐吐舌尖,「繼續玩吧。」
「嗯。」他點點頭,傾身準備彈奏時,微敞的衣襟露出一截紅繩。
她看到了,忍不住好奇,「那是什麼?」
「什麼?」
「這個。」她伸手輕輕拉扯紅繩。
「別拉!」他臉色一變,急忙往後一退。
她愕然,「怎麼……回事?」
他沒說話,彷彿也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激動,別過頭去。
她迷惘地望他,「我不能……看看嗎?」
「沒什麼好看的。」他語音瘖啞。
「我想看。」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無理,可卻抑制不住一股強烈的衝動。
那段紅繩,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她要知道!
「雲飛,給我看。」
「你--」他回頭望她。
「求你。」
他愣了一下,掠過一絲暗影的眸顯然對她的要求有些猶豫,但終於,他還是扯出衣襟內一條繫著玉墜的紅繩。
「玉珮?」她訝然,沒料到一直讓她如此介意的只是一塊玉珮,「這是誰送的?」
他搖搖頭,伸手解開繩結,取出玉墜,「這個墜子是我自己買的。」將玉墜隨手放回褲袋,他抬高手,讓紅繩直直流墜。
她怔怔地望著艷紅的細繩,思緒微微迷濛。
這個,繫在你跟我的小指頭上,這樣我們就不會忘記對方了。
清柔的語音驀地在她耳畔迴響。她一震,倏地伸手握住紅繩。
她見過這條細繩,她見過!
問題是,在哪裡呢?
蘊著疑問的眸子揚起,清澈地逼向他。
他不語,深深回凝她的瞳眸似乎帶著淡淡期待,卻有更多難以言喻的掙扎。
「雲飛,你記得嗎?我告訴過你我以前總是作一個惡夢。」她低低開口,「我夢見自己忘了一個人,而那個人總是在夢裡追著我,他質問我、控訴我,逼得我不停地逃。」她深深呼吸,「那個人……是你嗎?」
他沒說話。
「告訴我,是不是你?」她忽地激動了,「三年年前的車禍讓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我忘了自己,忘了爸爸,忘了媽媽,我是不是……是不是也忘了你?」
她問他,那麼哀傷而急切地問他,低啞的嗓音直逼他內心深處,固執地在其間造成陣陣回音。
那個被遺忘的人是不是他?那個被拋棄在誓言之後的人是不是他?
「你告訴我,雲飛,告訴我啊!」她握著他微微冰涼的手,細長的紅繩在彼此指間迂迴、糾結、纏繞。
他只是沉默,讓人心痛的沉默。
許久,他忽地俯身上前,前額抵上她的,「是的,我們以前就認識了,不過你忘了也沒關係,也許忘了……才是對的。」
傷感的言語迷惑了她,牽引出滴滴珠淚。像流星,溫柔墜落,劃過他與她的頸項,浸染兩人之間的紅繩。
紅繩,淡淡褪去了艷,色澤逐漸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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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忘了什麼?究竟忘了什麼?
她不知道,他不肯告訴她,她只能期待自己有一天會想起來。
她必須想起來,她要知道他為什麼要那麼傷感,那麼惆悵。她要知道,曾經牽扯他們的命運之風究竟做了什麼?讓兩朵曾經碰撞的雲終究只能離散兩方?
她要知道,為什麼那條紅繩沒能繫住他們--
迷惘與不安,反抗復掙扎,在矛盾的心緒中,章懷箴將指定曲詮釋得獨樹一格,不但順利通過了預賽,而且還拿到了第二名的成績。
一從會場出來,她便迫不及待趕回學校,她要告訴宋雲飛這個好消息。她相信,他聽了也會很高興的。
他會為她高興的。
她開心地跑著,下了公車,穿過宏偉的校門,直奔校園。繞過杜鵑花叢畔的幾株木棉樹時,許是太過心急,她滑了一跤。
「啊。」她輕喊一聲,懊惱地注視著自己的膝蓋。雖然穿著長裙,圓潤膝頭仍然隱隱疼痛,看來大概免不了一片青紫。
真笨,居然跌倒了。
她歎口氣,雙手撐持地面正欲起身時,卻驀地發現罪魁禍首。
香蕉皮?
她瞪著皮鞋底面那一片嫩黃,不覺愕然。
是誰這麼惡劣把香蕉皮丟在這裡的?南方的校園一向維護得很整潔啊,別說香蕉皮,就連紙屑也很少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