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只是我擔心,時間大概快到了。」拍拍湘靈肩膀,他凝望她幾秒鐘,「說吧,湘靈,絕對有什麼事情在困擾你。」
「沒有……璩大哥,我下星期三……可能就要結婚了。」
「可能?怎麼會有人連自己要不要結婚都不確定呢?」
「這……剛剛璩傑來過,他說婚期已經定在下星期三。」
「那很好啊,趁我體力還撐得住,我想看著你結婚。」臉上漾滿笑容,正道摩挲著雙掌說道。
「是嗎?璩大哥,我覺得很茫然。」
「是因為阿傑?」看到湘靈默然的樣子,他正色地望著她。
「其實,今天一大早在你到醫院前,他已經打電話告訴我你們要結婚的事情了。」
聞言,猛然抬起頭來,湘靈形容不出此刻的感覺,「璩大哥……」
「湘靈,阿傑不是個壞人,他只是……只是不善於表達他真正感情。說起來要怪我們,由於我們兄弟的私心和度量狹小,讓他吃盡千辛萬苦,才能揚眉吐氣。但是你相信我,阿傑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淡。」
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湘靈搖搖頭,「璩大哥……我不確定你所說的那個人,跟我認識的璩傑會是同一個人嗎?」
「湘靈,阿傑對你付出的關心,是有目共睹的。在你失蹤的一年多裡,當時搜救小組已經放棄了,但他重金禮聘國外的打撈專家,堅持除非見到屍體,否則他不相信你死了。」
「他說,我是負氣離家出走。」
「詳細情形我們誰也不清楚,只是……」
「只是什麼?」
「湘靈,你記不記得你有回三更半夜跑出去,也是在跟阿傑吵架後,結果第二天卻在山溝裡被發現,渾身是傷。」
「是嗎?」努力地在腦海裡尋找著這段記憶,湘靈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還有一回你氣極了拿了皮包往外衝,我們接到通知時,你人在醫院。據說你在百貨公司被人推擠摔落電扶梯。」接過看護送過來的藥,正道皺皺眉頭,但還是很合作地吞下去。
無意識看著正道吃藥,湘靈卻感到有股恐懼慢慢由心底升起。
她腦中全都沒有印象!如果在她生命中曾發生過這些,為什麼她會絲毫沒有記憶?
雖然醫生說她復原的狀況很理想,但也只恢復了八成左右,另外未知的兩成,讓她疑惑,也讓她害怕。
疑惑於何以不能想起來,更害怕那像在黑盒子裡的過去,會有令她感到不安的東西——
「石小姐,通常人類的腦部會自我控制,對於引起傷心、害怕的事情,有時它會故意選擇遺忘,這是很正常的情形,你不必太在意。」
每次為湘靈做完檢查,醫生不止一次如此回答她的發問,雖然明知他們也沒有把握,但湘靈還是不死心,一次次問著相同的問題。
「那……假如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呢?」
「那不也挺好的嗎?把不愉快的過往忘掉,很多人都求之不得呢!」
想到醫生的話,湘靈露出苦笑。怎麼不重要呢?對她而言,生命破了一個大洞,不明白是少了哪些部分,但她就是知道有所缺憾,而不知該到哪裡去追回來。
「……湘靈?」看湘靈如泥塑木刻般呆住,正道提高聲音喚她。
「呃,什麼事,你想喝水,還是要吃點水果?」看到看護端著水果進來,湘靈立刻跳了起來。
「不,去忙你的吧,快結婚的人,有得你忙了,這裡有看護和護士,不會有問題。除非,閻羅王改變主意,想早點拘我去。」灑脫地揮揮手,正道說得很平靜。
「這一點都不好笑,璩大哥,你至少要等到我結婚,不可以賴皮喔!」
「嗯,那是當然。我璩正道向來都是以強硬手段出名,即使閻羅王想提早叫我去報到,也得等我高興了再說。去忙吧,我會撐到婚禮的。」
在正道聲聲催促下,湘靈只得拖著腳 扶著綁滿紗布的頭,湘靈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在偌大的醫院裡疾走。
璩大哥,是了,他就在這裡,最敬愛的璩大哥,他……應該還在吧?
看著護理站上的名牌,湘靈難掩滿心歡喜。無視於房門上的「謝絕會客」牌子,以顫抖的手,慢慢推開那扇有若千斤重的門。
「護士小姐,我說過我不想再打針了,把藥省下來給需要的人吧!」
半斜躺在病床上,清瘦的老人望著空無一物的窗外,歎了口氣。
或許是奇怪於沒有聽到回應,他轉過頭來,見到湘靈時,他訝異地望著她。
「小姐,這是我的病房,我想你大概走錯房間了。」調整著手臂上的點滴管,他慢條斯理說道。
「璩……璩大哥……」眼巴巴站在那裡,湘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往昔那麼幽默、風趣的人,此刻如急速枯萎般委靡,大概只有炯炯有神的雙眸,可以窺見他往日的雄心壯志。
正要按鈴叫護士的手頓了頓,他瞇起眼睛定定地瞅著湘靈。
「你……你是……你,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
「是我,璩大哥,我是湘靈,石湘靈。」
「湘靈?你……你過來一點,讓我看清楚你一點!」
立時往前跨幾步,來到病床邊,湘靈握住他枯瘦的手指。
「璩大哥,你……你辛苦了。」
「湘靈,這是湘靈的聲音沒錯,是你,我最疼惜的湘靈。」傾耳凝聽了幾秒鐘,另只手覆蓋上湘靈的手背,他激動地點著頭。
「大哥,我……」回想這些時日的迷惘、困惑,哽咽使湘靈無法再說下去。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當初阿傑告訴我你的車在花蓮找到,燒得只剩車架時,我還不相信你就這樣消失了。這一年多來,你沒消沒息,我只好相信,你已經……反正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湘靈,苦了你了。」
拍拍湘靈手背,璩正道眼底有著激動,但也混有對世事瞭然的釋懷。
「大哥,讓你擔心了。從來就沒有人管我的死活,只有你,不但支持我,也教導我為人處事的道理,你是世上唯一在乎我的人。」坐在病床邊,湘靈邊笑邊哭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