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著唇走上前去,曹曄伸手制止了已幾如火山熔漿般,正要爆發的巴焱,他朝老頭兒拱手為揖。
「老人家,下人粗野,驚擾到你老人家了,真是失禮之至,乞望見諒。」由低下的頭微微抬高視線,在看到老頭兒微微抖動著的雙腿時,他瞭然於胸地微笑了起來。
看來這老頭兒也並非如他所想表現出的無畏無懼,但繼而一想,自己領頭侵入人家的船已自不該,再驚嚇這年近古稀的老丈,實在也說不過去,是以他放柔了聲調。
「老人家,敢問要如何稱呼?」在曹曄還沒得到回答之前,原先和那些船工們待在外頭的屠沙,突然一個箭步的衝了進來,附在曹曄頸邊耳語著。
「大王,這位即是奴婢所說的老管家,既然有他在,這凌苔號張帆待航,自是不難理解之事。大王,奴婢有一想法——與其茫無頭緒的四處尋找這金銀島之所在,倒不如直接由老管家著手……」
屠沙的話未說完,站得離曹曄和屠沙最近的巴焱,已經抹不住性子,猛然撲向老管家,二話不說地將他拖起來,重重地摔在船艙璧上,惡狠狠地抵住老管家胸口。
「說!那座鋪滿金銀珠寶的金銀島,究竟在哪裡?」
「啥個金銀島?年輕人,老朽年老體衰,可禁不起你的折騰,你手腳要不放輕慢些,小老兒我說不定就一命嗚呼,去陪閻王老子喫茶去哩!」
「你少跟我嘻皮笑臉,咱們有可靠的人證,你知道這金銀之島的事。以你身為康家主事者,父子兩代身邊紅人的地位看來,斷無不知之理,如果想保小命,你頂好老實說出,咱們大王仁慈寬厚,說不定可放你條生路!」
仰頭嘿噫傻笑幾聲,老管家連正眼都懶得瞧虎背熊腰的巴焱一眼,逕自在那裡嘟噥著:「噥爾,你以為老朽我年紀大就昏頭啦,說啥可保條小命,我呸!你這分明是跟七月半的豬打商量,無論切哪一截,都是切在豬身上。我說不說都是死路一條,何苦自找麻煩。」
對老頭兒的詼諧譬喻,圍在曹曄身後的那些吐番人都忍俊不住地噗哧笑了出聲。而這又不啻是火上加油,令已經臉紅脖子粗的巴焱,更是下不了台。
越想越氣之下,他巴焱自幼何曾受到這種怠慢之舉,是以他將老頭子架了起來,隨手抬起散置甲板上的鐵鏈,把他牢牢地捆綁在橫陳艙房頂的鐵樑上頭。
「我就不相信奈何不了你!」刷一聲地將牛筋鞭抽出,巴焱說著就連抽十幾下,鞭風起處唳聲震耳,鞭風落處皮綻肉開,血痕立現,隨著鞭子起落,棉絮和血花四濺,令在場的人都不忍卒睹地別過頭去。
「這……」看到老管家不時地發出悶哼聲,曹曄著實不忍心地想制止巴焱,但一旁的巴鑫卻攔住了他。
「大王,請以我吐番復國大計為重,忍此一時婦人之仁,成就早日復國濟民大業。」巴鑫之外,其他的兄弟和那些帶著殷切眼神的吐番子民,也一併跪立在他面前,今曹曄左右為難,只得緊蹙眉頭地凝視那不時發出呻吟的老管家。
「來人,護送大王找個乾淨的艙房歇息,另外派人到各崗哨嚴密看守,此凌苔號現已為我吐番所有,即刻啟程出海。」吩咐完那些聞言大為興奮的屬下後,半強制性地巴焱和其他兄弟們,簇擁著曹曄離開那間艙房。
雖然身在乾淨寬闊的艙房中喝著溫熱的酒,但對那不時傳來的鞭子破空咻咻聲,曹曄總是沒法子靜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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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東方初現魚肚白,眼光在那些陪伴了自己整夜而畢露疲態的部屬們身上溜過,再轉回手裡的酒杯上頭,曹曄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在巴焱兄弟們的苦勸之下,曹曄帶著一身溫潤陽光,猛然推開艙門,迎向仍是十分倔不吐實的老管家,還有已然氣急敗壞得幾乎要張口咬人了的巴焱。
示意左右將那些特意為自己所準備的酒抬出來,曹曄在見到一聞到酒香味,立即精神全來了的老管家,那不住掀翕聳動收縮著的鼻孔,在空中四處搜尋酒氣源頭的模樣兒,他明白自己著實對症下藥,找到這老丈的弱點了。
果然聽到曹曄著人扛出胭脂紅,他咕咕地乾嚥了幾口口水,兩眼發光地等著,那神態可比饑民之望薄粥賑濟般的急切。
「老人家,難得你如此識貨,這胭脂紅乃吐番秘傳釀酒之方所制,向來不肯輕易外流,不知老管家在何因緣際會之下,知道這胭脂紅?」在被泥土層層封住的胭脂紅搬到眼前後。反手抽出隨身薄鋼軟刀,曹曄三兩下即將那些乾涸得十分堅硬的泥土削盡。
隨著泥層越削越薄,那陣越來越濃冽的香氣,立刻無孔不入地鑽進每個人的嗅覺之中。香醇的酒氣令得在場的每個人都醺醺然,老管家更是迫不及待的湊了過來,狠狠地做了個深呼吸。
「好酒,好酒,嘖嘖,沒想到事隔多年後的今日,小老兒我竟有幸再遇著這酒國之後,十餘年前尚不知這胭脂紅獨特之處,匆匆一別,教我懷念到如今,才得償夙願。好,好,即便是甘露瓊漿,倘若與這醇醪相較,仍只是鄉下丫頭,哪比得下這后妃之姿!」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回答曹曄的問話,整副眼神全都定神地盯著已逐漸露出罈子外觀的胭脂紅上,老管家喃喃地說道。
聞言立即抬起頭,曹曄和巴鑫他們兄弟交換了個怪異的眼神,手中的動作卻是絲毫沒有停頓,那看起來削鐵如泥的薄刃,悠遊地隨著曹曄轉動的壇身,將透著殷紅顏色的微潤濕泥也剝乾淨了。
「唔,這胭脂紅的酒氣衝出,已將壇身外三寸的泥濡濕,這十年濕一寸,乖乖……這罈酒竟有三十年歲月,可是極品了哩!」撿起濕泥在食指和拇指間揉了揉,老管家如發現新大陸般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