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很順利,大概是因為她故意在餐廳外頭站了一會兒,臉上滿是等人等不到的表情,所以當她穿過人群擠在櫃檯前等著checkin的觀光客時,根本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就這樣,她外表沉著,但實則兩條腿都已經不聽使喚的抖得快軟癱跌在地上,一步步地,她終於「逃」出了那家酒店。當她走到灌木叢間感到腿又被蚊蟲叮咬時,一反先前的怨恨,反倒是很高興地哼著歌離開現場。
希平用手不耐煩的搔搔已經凌亂得慘不忍睹的頭髮,一面加快車速,一面從倒後鏡中打量著自己的外表。在剛才亂成一團的情況下讓那個女孩子溜走了,這令他懊惱了好一會兒。
但現在沒有時間再想那些了,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回那棟位於山坡上的別墅,因為他母親已經急得快要休克。現在他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回家去,回家去扮演那個實際上已經不存在的「希安」。
希平悄悄地將車停在後門,吹了聲口哨,管家立刻神色匆匆的出現在門邊,輕輕地為他打開後門。
「少爺,太太已經鬧了很久,老爺一直勸她吃鎮靜劑,可是太太說什麼都不肯,只吵著要找希安少爺。」
「我知道了,你先到前頭去,不要引起她的懷疑。我先去準備一下,再看她。」希平說著,沿花園中的小徑向後面一座小小的洋房走去,打開洋房的門,他轉進左邊的小房間。打開水龍頭沖了把臉,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露出苦笑。
「唉,該上場了。」他迅速將身上混雜煙酒不味的衣服脫掉,換上了希安乾淨舒爽的衣服,抹抹臉,再拿起希安以前常戴的細絲黑框眼鏡戴上,疾步向前走去。
「希安呢?我要你們去幫我找希安,為什麼找了這麼久都還沒有找到他?」希平還沒有走進客廳,他的心便已經狠狠地抽痛起來,他聽著母親驚惶的叫聲,心頭就好像被沉重的石塊壓住般的難受。
所有的人束手無策的站立在一旁,在看到希平出現後,每個人的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媽,你怎麼沒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希平調整一下呼吸,放柔了聲音扶住母親秀柑。
「希安,你跑到那裡去了?我剛剛看報紙看到你哥哥希平,他……唉,他已經是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做出這種荒唐事;你快去把他叫回來,否則你爸爸知道的話,又要不高興了。」秀柑拉著希平的手,絲毫不覺希平臉上的黯然神色有何怪異。
希平深深地吸進了一口氣,在臉上堆滿了笑容。「媽,如果希……哥哥想回來,他就會回來,他現在正忙著公司的事。」
「你這話也有道理,但是他從美國回來這麼久了,我們全家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好好的坐下來吃頓團圓飯。」秀柑相當依賴地任由兒子扶持她回到房間內。「我剛剛也告訴你爸爸了,他卻說要跟希平商量看看,這有什麼好商量的?叫希平回來不就得了。」
希平,不,現在應該叫希安的他微微地轉過頭去,不讓母親看出他眼裡的不忍,輕輕地拍拍母親的手背,他努力地擠出個微笑。
「媽,哥哥有他自己的生活,總不能整天都守在家裡吧!家裡有我陪你就夠啦,你今天晚上的藥都吃過了嗎?」希平說著拿起放在床頭上的藥包,仔細地點數里面的藥丸跟藥片的數目。
「吃了,唉,希安,媽媽到底是什麼病?為什麼治這麼久都治不好,每次我去醫院都要照X光。」秀柑用手指梳梳逐漸稀薄的頭髮,再眼盯著遙遠的一點幽幽地說著話。
希平的手僵了一下,然後以不必要的輕動作小心翼翼地放下藥包。「媽,我不是告訴過你,你的腸胃不好,醫生每次照X光,就是要看看治好了沒有。媽,你的情況有進步,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不必再去醫院了。」
「嗯,但願如此。希安,我現在剩下的願望就是你們兄弟早點結婚,讓我早點抱孫子,你姊姊們的孩子雖然也是孫子,但總是外姓,隔了一層,真希望早些抱到我們家的骨肉。」秀柑說著眼皮漸漸地往下墜,而終至完全合上,希平又坐了一會兒,才躡手躡足地關上門走出去。
「希平,你媽睡啦?」看到希平,環坐在客廳的方新達和春蘭她們姊妹都不約而同的望向他筋疲力竭的面容。
無言地點點頭,希平任自己像墜落的石塊般跌坐在沙發上,用拳頭抵住兩頰上頭的太陽穴,皺著眉心的按摩著。
「媽的體力愈來愈差了,醫生在問什麼時候幫她辦住院。」春蘭憂心忡忡地說完,眼光在所有人的臉上逗留了一會兒又跳到另一個人臉上。
「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她似乎也有預感,昨天我送她到醫院時,她告訴我,她這輩子大概見不到希平跟希安結婚了。」春蘭說完,用手指揩揩眼角。
水蓮突然站了起來。「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得給她一些值得生存下去的理由,這樣她才會有求生意志啊!」
「沒錯,可是現在唯一能令媽提起興趣的就只有希平跟希安的終身大事了……」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雪梅說出重點之後,室內的氣氛又陷入僵局之中,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希平的身上。
希平看看四個姊姊和父親。「你們叫我怎麼辦?我現在已經快要分身乏術了,況且,你們能想像我或希安結婚的情況嗎?無論如何,我們必須一同在場。還有,我現在到哪裡去找個老婆?請你們想像一下,有哪個女人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是個時時扮演著不同角色的雙面人?」
他的一番話說得所有人都啞口無言,他站起來捶捶僵硬的後頸背,在踏上樓梯的一剎那,他猛然轉過身來。「大姊,今天晚上那個女孩你有沒有查出她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