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老,他叫尹皓禾,陸皓東的皓,禾是稻禾的禾。年歲大概三十四、五而已,剛從美國回來。」大著舌頭,孟貽林對他稱之為塗老的老頭兒倒是必恭必敬。
「尹皓禾……他是什麼來歷?」熟悉的姓氏,相當的年齡,這些聯想引發了塗揚波心中的波濤。
孟貽林接過身旁那個年紀大抵不超過二十歲的妙齡女郎斟給他的酒一飲而盡,吐出舌頭。「我們還查不出他的來頭,只知道他很有錢,在美國待了二十年才回來。不過,昨天我太太倒跟我提了一件事,她的侄兒跟我那個侄女很熟,桑桑說二十年前她掉進池塘,是尹皓禾救她的。」
「池塘?哪個池塘?」塗揚波一反向來面無表情的大老風範,他激動地一拍,擊碎了面前的杯子。
孟貽林和弟弟們相互交換眼色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就是孟貽善,我那個弟弟家門口的池塘,塗老的……」
「住口!」暴喝一聲之後,塗揚波頻頻地大口喘著氣,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伸出手指著孟貽林。「誰都不許再給我提這件事,你們給我仔細的去調查那個尹皓禾,看看他究竟是什麼出身!」
蹙著眉,塗揚波一揮手,他的私人助理立即將他那根紫檀木的手杖交到他手裡,提起公事包,尾隨他而去。
「大哥,看樣子尹皓禾可能真的跟塗老頭有……」孟貽安兩手不老實地在身旁那個略帶稚氣的小女孩的身上游移著,惹得小女孩噘起塗著猩紅唇形的唇。
「嗯,昨天美月告訴我這件事時,我就覺得很奇怪。畢竟一開始就是尹皓禾那小子一直跟我們接觸,想要買下平靖,那時候我還真以為他是為了要打進本地市場,所以才買平靖,但誰知道他連桑桑也要。」孟貽林轉動著他濁混的眼珠,恨恨地說。
「沒錯,他把桑桑娶走了,那俊吉不是失望極了?」孟貽祥此話說的雖是俊吉,但明眼人都聽得出他是暗譏孟貽林不能藉由俊吉去控制平靖了。
「那還很難說,俊吉那個年輕人可也不能小看他呢,我太太現在正努力的在遊說他,反正還沒到洞房花燭夜,桑桑到底是嫁給誰也還沒一個定論。」孟貽林得意地說。
孟貽祥乾完他面前的酒。「說實在的,我們四兄弟裡就是貽善最成功,娶的老婆最賢慧,連生的女兒也比我們的兒女漂亮乖巧。」
「貽祥,你有沒有搞錯啊?貽善跟我們又不是同胞兄弟,他只是爸爸在外面找野女人姘出來的。我還記得當初爸爸為了要把他回來養,跟媽大打出手的事,誰料到了最後我們還得靠他吃飯!」孟貽林在女伴的頻頻勸酒之下,已經有點茫然的感歎。
「唉,人算不如天算,當初爸爸在死前還交代我們要照顧他……不提這檔子事啦。人不為己,天誅地減。我現在比較好奇的是,尹皓禾會不會跟那個跳貽善家池塘死的尹莉蓮有關係。」貽安正色地詢問兄弟們。
他這話一說完,立即引起其他兩人的注意,他們放下手裡的杯子和筷子,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不會吧,我只知道尹莉蓮先淹死她的女兒,然後才跳進去自殺的。」孟貽林有些不自在的鬆鬆領帶。
「大哥,當初這件事不是已經把消息全都封鎖住了,何必又要提起它呢?」貽安酒也醒了一大半的皺著眉道。
貽祥打量了兄弟們的表情,猛然倒酒灌下一大杯,溢出的酒液沿著他的下巴浸濕了衣襟。「會不會……會不會尹皓禾是尹莉蓮的親戚?」
「可能吧,但這關他什麼事?尹莉蓮未必是他媽,就是為母報仇也忍不到二十年吧?」貽安不以為然的反駁。
貽林的手震了一下,整杯酒全倒在身旁妖艷的女郎身上,引起她做作的嬌嘖,但貽林沒有理會她,睜大眼睛地瞪著貽安。
「該死,我怎麼沒有先想到?尹莉蓮是塗揚波的情婦,她既然能跟塗揚波生個小女孩,為什麼她沒有可能跟塗揚波生下尹皓禾?」貽林說完,頹然地歎著氣。
「這麼說來,尹皓禾跟塗揚波可能是……」
「不錯,他們很可能是父子。」貽林沉重地答道。
「那……那我們不就糟了?要是他們父子一相認,我看平靖連以前尹莉蓮的帳一起算,我們可就要永世不能翻身了。」貽祥急得連說起話來都有些結巴。
「不要慌,這件事我們得從長計議,尤其是尹莉蓮的事,我們絕對要跟她撇清關係,懂嗎?」他說完虎視耽耽地看著惶惶然點著頭的弟弟們。
但是對這有極大可能性的消息,貽林自己也想不出什麼較好的應變方法。
※ ※ ※
蹲在墳前,桑桑細心地將那些枯葉一一撿拾進垃圾袋,對墳上有些參差不齊的雜草,則是用手一根根地拔除。墳裡的女人她已經沒有印象了,只知道父母自小就帶她來掃墓,久而久之她也習慣於每星期帶著鮮花來供於墓前。
「莉蓮阿姨,對不起,我有很久的時間沒有來看你了。你知道嗎?將近半年多來我的生活有如雲霄飛車似的起伏不定,我爸媽過世了,而且我也訂婚了。」她邊拔著野草,一邊在心裡說著話。
「我的未婚夫叫尹皓禾……尹……真巧,他跟你同姓呢!而且他就是我小時候掉進池塘裡時,把我救上來的人。他長得很帥、很高,而且對我很好。」
長長歎口氣,桑桑坐在墓前的階梯上稍事休息。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愛不愛他?因為沒有人教過我愛情,學校也沒有開這個愛情學科。我只是很喜歡跟他在一起,似乎有了他,所有的困難和挫折就會自動讓路,唉……頭好痛!」她想了老半天,還是決定放棄,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只要她多想一點,頭就開始痛了起來。
坐著巴士下山,桑桑透過玻璃窗往外看,正看到一輛很嚇人的加長型黑色房車,光看那車在狹窄的曲折山路上轉彎就要令人捏把冷汗了,她伸伸舌頭,將眼神收回來。